江 小楼笑道:“我的意思,姚掌柜不清楚吗?这铺子有人吃里扒外,不按规矩办事——”
姚掌柜咽了一口唾液,强自镇定:“这——不至于吧?”
江 小楼突然扬声:“王恒,你怎么说?”
王恒憨厚的面孔变得震惊:“小姐……我、我可不知道。”
所有人都秉住呼吸,神色异样地望着这一切。难道小姐说的人,就是王恒?!
江 小楼垂下的睫毛投落两道陰影,显得格外静谧:“从你进了铺子,也有大半个月了吧,难道就什么都没发现么?”
王恒的脑门上已经涌出豆大汗珠,手指瑟瑟发抖,几乎连腿脚都开始发软。
江 小楼道:“这个人吃着我的饭,拿着我的银两,却和外人串通起来欺骗我,你们说,我该不该把他揪出来?”
众人都看向了王恒,王恒几乎都不敢抬起头,只觉得后背全都湿透了。
“来人,把他绑了!”江 小楼扬起脸,纤长的手指直直向当中一人。
王恒只觉得浑身的力气一下子抽空了,眼前发黑,心跳如鼓。然而下一瞬间,姚掌柜惊叫起来:“小姐!小姐,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我是刚刚接手铺子不假,可也还轮不到你和别人联手耍诈来骗我。什么玉中珍宝,不过是你想要从中牟利。姚掌柜,你太让我失望了。”
江 小楼摆了摆手,仆从立刻把五花大绑的姚掌柜押了出去。
王恒差一点当场吓得跪倒在地,幸好他及时稳住,看着姚掌柜被押出去,他才松了一口气。
江 小楼看着旁边一位管事道:“从今日起,由马管事代掌柜一职。”
马管事,不,现在的马掌柜没想到喜事从天而降,满脸喜色地感谢江 小楼信任。
宴会到了如今,众人都是身上发毛。这位新主子,眼睛可不揉半点沙子,姚掌柜这回可是栽了……江 小楼倒了一杯酒,遥遥相祝:“我敬各位。”
王恒是最后一个端起酒杯的,他的手哆哆嗦嗦,酒液一个劲儿的往外撒,旁人没察觉到什么,而江 小楼却笑了。
人们慢慢散去,江 小楼却扬声道:“王恒,你留下。”
王恒背影一僵,在众人疑惑和探寻的眼神中留了下来。江 小楼抚摸着冰凉的杯沿,语气温 柔道:“来这么久了,可还习惯么?”
王恒讷讷地道:“托小姐的福,一切都好。”
江 小楼哦了一声,又道:“八日前这铺子里有人出门悄悄买了火油,用铜罐埋了藏在后院树下,昨天夜里趁着大家睡着了,他又去院子里把那些东西都给挖了出来,你说——他这是要干什么呢?”
王恒心里恐惧早已无限膨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大声道:“小姐饶命!”
江 小楼脸上只有漫不经心:“饶命?你犯了什么错,需要我饶命。”
王恒满面惊恐地看着她:“小姐,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切都是我的过错,只求您不要为难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愿意领罚,要杀要剐随便你!”
江 小楼明眸似星,已经笑出了声:“瞧你说的,我又不是杀人不眨眼,怎么会杀你剐你。”
王恒被这温 柔的嗓音骇得心底冰凉:“我是要在铺子里放火,小姐怎么会饶了我?”
江 小楼叹了口气,道:“是啊,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跑来铺子放火。”
王恒脸色沉沉,瞳孔紧缩,却是咬住了牙,一言不发。就在这个时候,王恒的妻子突然扑了出来,她一把抓住王恒的肩膀,嘶声道:“小姐对咱们这么好,你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来?”说完,她一边激动地捶打王恒,一边泪水满面。
江 小楼望着,不露声色:“当初雪凝收留你们的时候,我心中就存有疑虑。但雪凝却相信好心有好报,世上还是感恩图报的人多。可惜她错了,原来热心肠捂不热白眼狼,我对你们感到很失望。”
王妻闻言猛然抬起头来,牙齿几乎把嘴唇咬得出血:“我告诉你,什么都告诉你!我们是从辽州逃过来的,从前他是被抓去给皇上修园子——”
江 小楼坐直了身体:“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
王恒死死垂下头去,握紧了拳头。女人不得不继续往下说:“陛下要翻修辽州的行宫,征发能工巧匠,苦苦折腾了两年,耗费资财无法计算,园林也才修了一半,见到这种情况,负责修园子的官员着急了,便把辽州的贫民都给抓去,算是各家的徭役……但那些监工不是人,他们要从康河饮水造池,硬生生逼着四百多人挖渠,等到河道畅通,一阵冷水袭下来,人就被活活淹死了……那么多人,也只有我们逃回来。可是村里也有人看着,我们没法再住下去。小姐!我们也是迫不得已,再不走,只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说完,她当着江 小楼的面,脱去了自己的上衣,瘦骨嶙峋的身体布满了鞭痕,最长的竟有两尺多长,依旧泛着殷红的血印。
女人眼泪打湿衣襟:“吃不饱,穿不暖还要干活挨打,再干下去早晚会被他们折磨至死,我们只是想要有条活路!”
当朝皇帝为政尚算清明,可辽州距离京城太远,维修行宫的命令一下,就成了各地官员敛财的契机。
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在旁边静静望着的郦雪凝见到这种情况,轻轻叹了一声。苛政猛于虎,没有想到辽州有这样横征暴敛的官员。良久,她终究忍不住开口:“既然你们是逃难而来,又为何进了这个铺子,到底是谁指使你们?”
女人不敢言,只是哀哀痛哭。这时,王恒擦了一把眼泪,猛地站了起来:“你们二位都是好人,这事情既然已经被揭穿了,我也不会再隐瞒,全都告诉你们吧!那天我们夫妻俩好不容易才逃进了城,带着孩子四处乞讨,大多人家都是冷血心肠,我们走了三天三夜,也没有人肯施舍饭,后来……”
讲到关键处,王恒继续咬牙道:“后来我们遇到了一辆华丽的马车,马车里的夫人指点我往博古斋来,只要在说话的时候故意露出辽州口音,引起你们的同情,就一定会收下我们,她还说只要照她的吩咐做,事成之后会给我一百两银子,让我们夫妻再找一个地方重新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