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小楼驻足,回眸望着他:“世子有什么事吗?”
庆王世子的手在袖中慢慢握紧,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定定神,在怀里抖抖嗦嗦地掏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递过来。他的手高高举着,可头却死死垂着,甚至不敢真正瞧江 小楼一眼。
江 小楼接过他手上的纸,展开一看,上面的字迹熟悉得令人心惊。
“小楼,见字如晤。这是我给你写的第一封信,亦是最后一封。回庆王府……非我所愿,除母亲外,人人皆厌我。我心中十分悲伤,惟愿常陪母亲身侧。然未能如愿,终成遗憾。”后面便是一串模糊的痕迹,似是眼泪的印记。江 小楼的心一下子抽紧了,又继续往下看去。
“多年来未能于母亲膝下尽孝,实乃大不孝。我离去之后,请你替我照顾母亲,时常来看望、抚慰,让她切勿因我而悲伤。我与你交往,历时弥久,相知愈深,故而直率陈言,请你谅察。我一生坎坷,实乃命运安排,与人无尤。小楼,你我完全不同,一切操之在你,愿你早做决断,切勿辜负真心……咫尺之隔,竟成海天之遥,千万珍重。”
庆王妃瞧不见,忍不住追问道:“那是什么?”
江 小楼朝她微微一笑:“不过是一封涂鸦。”说完,她便将信折起来放入袖中。
回到卧室,江 小楼又将那封信展开来,反复看了数遍。直到小蝶劝慰道:“小姐,郦小姐虽然走了,但奴婢还陪着你。”
江 小楼只是勾起唇畔,表情不知是喜是悲:“谢谢你。”
小蝶听了,眼圈一下子通红,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江 小楼只是看着小碟落泪,那泪水一滴一滴像是直接流入了她的心里。是啊,每个人都有哭泣的权利,可以恣意发泄内心的悲伤。自己却不会哭,甚至连一丝泪意都没有,可见真的已经不能算作一个正常的女人了吧。江 小楼垂头,静静望着手中的信,不觉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雪凝,快了,我就要找到杀你的凶手了,请耐心一点,再耐心一点。
三日之期刚满,江 小楼如约到了金玉满堂,就发现谢连城站在门口等候着她。正待说话,他已经走过她的身侧,湖泊般深邃的黑瞳带着浅浅的笑意:“走吧。”
马车向城外驶去,直到傍晚才到达目的地。那是一间地处偏僻的农舍,窗户漏风,屋顶漏雨,显得极为破旧。门口有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正在玩泥巴,听见车轱辘的声音,不由纷纷抬头,好奇地歪头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江 小楼看着谢连城,面上些许惊讶:“这是什么地方?”
谢连城表情有些复杂,长长地叹了口气。:“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农舍里有一个头发蓬乱、颧骨突起的中年妇人,她穿着一身本色的麻布衣,腰间打着补丁,怀里还抱着一个襁褓,看到有两个陌生人进了屋子,一时惊住了,随即便站起身警惕地抓起身边的柴刀:“你们是什么人?”
她抓住柴刀的手满是茧子,不停地颤抖着,连说话的声音都在哆嗦。
谢连城只是轻声道:“这位大嫂不必紧张,我们只是过路的客人,并没有恶意的。”
农妇见他神色温 存,形容高雅,稍微有些放下心,面上却还是充满狐疑:“你们要做什么?”
“我们只是想讨一碗水喝。”怀安代替主子,从善如流地道。
眼前的两位主人,男的俊美,女的漂亮,面容和善、温 文尔雅,着实不像是坏人。农妇想了想,终于点头:“好。你们等一会儿。”她放下柴刀,转身去水缸边上摸了一只破碗出来,小心翼翼的舀了少许水递过来。
整个屋子十分破旧,除了一张床 ,便只有一条板凳,唯一可以称为家具的物什便是靠在东边墙上的木柜。不时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上面的红漆都已经斑驳脱落了。江 小楼不明白谢连城的用意,只听怀安借机会搭腔道:“大嫂就一个人在家,孩子们到处乱跑您也不管,若是不小心在山上摔坏了可怎么办?”
农妇神色缓和下来:“都是穷人家的孩子,又有什么要紧。再者说,他爹不在,我一个人哪里管得过来!”
谢连城道:“不知令家主去了哪里?”
那妇人似是被提到伤心处,转过头去啪嗒啪嗒地掉起了眼泪。
谢连城道:“相逢即是有缘,大嫂既然给了我们一碗水,投桃报李,我也愿意听一听大嫂你的烦恼。”
那农妇泣不成声:“我当家的……”她说到这里顿了顿,面上浮起一丝羞惭之色,“有人说他们抢了王府的财物,抓到大狱里去了。”
怀安作出瞠目结舌的模样:“原来就是你们抢了王府的马车?”
农妇惊得脸色煞白:“没有没有,我们怎么敢抢王府的马车,都是冤枉啊!”
江 小楼目光慢慢变得凝重,第一次开口道:“可是我听说——人已经认罪了。”
农妇往地上啐了一口:“呸!都是那帮混帐东西,硬生生把我当家的屈打成招!我们寻常不过弄到些散碎银子,怎么敢去动王府的马车,又不是疯了!”
江 小楼盯着她,目光须臾不离:“你们没有杀人?”
农妇被她的眼神吓到,下意识地道:“当……当然……我们都是老老实实的庄稼人,要不是田地被那些贪官给收了,何至于落草为寇?这事情大伙心里都明白的,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日子太穷了才迫不得已拿着锄头去打劫!抢点钱就算了,谁会拿命去拼?杀人可是要偿命的!往日里他们也只敢在小树林里劫单身的路人,哪里敢去碰王府的马车,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江 小楼唇畔的笑容倏忽变得冰冷,顺妃,几个穷得活不下去,手中武器只是锄头的穷苦农民,就是你所谓穷凶极恶的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