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小楼轻轻放下茶盏,抬起眼皮瞅了顺如意满脸震惊的神情一眼,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当初你怎么对别人,今日便有人怎么对待你,可见不是没有报应,而是要耐心等待罢了。
庆王妃目光慢慢变得冷漠,声音亦如寒冰:“顺姨娘,我只是一时好心摆下宴席让你们重归于好,你嫉恨姜夫人得宠 就罢了,万不该用这样毒辣的手段,冤枉我也就罢了,姜夫人还怀着身孕,你也是做母亲的人,怎么下得去手!”
听她口口声声严厉指责,顺如意的脸色变得雪白。她目光猛然射向翩翩,那如同淬了毒箭的眼神,几乎恨到了极致。
江 小楼慢条斯理地开了口:“顺姨娘,不管如何气恼、如何嫉妒,也不该做出这样恶毒之事。一石二鸟本是好计策,可一旦被人拆穿,只会落到被人嫌弃的地步,你是个聪明人,何苦因为一时妒忌做出这样愚蠢的决定呢?”
“明月郡主,不过凭着一个丫头三言两语,你就断定姨娘有过错,未免太过武断了。难道这丫头不会被人收买,难道姜夫人不会一早和丫头串通好了来陷害?你说顺姨娘因妒生恨,我看却是未必,说不定是姜夫人瞧见王爷 旧眷仍在,心头不忿,才会故意给自己下毒,借机会除掉姨娘——”赫连笑忍住气,一字字清晰地分析道。
顺姨娘立刻被提醒了,旋即换了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扑倒在庆王脚下,声声泣血道:“王爷 ,我与你这么多年情分,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人吗?你好好想一想,过去我是如何待王爷 ,如何待王妃的!如今不过翩翩进了门,难道就能抹煞我的一片痴心?王爷 ,从来只闻新人笑,哪听旧人哭,我早已断了争宠 的心思,只想着远远望着王爷 就够了!纵然我千不好万不好,自己也有三个子女,哪怕为了子女计,也断做不出这种毒辣的事儿啊!”她一边说,那珠泪越发哀婉动人地流了下来。
庆王微微蹙眉,他看着顺姨娘死死扣住自己衣摆的纤细手指,脑海中莫名浮现很多年前的一幕。那时候顺姨娘还年轻着,她总是喜欢把各种彩线放在笸箩里,静静坐在他的身侧,每逢他从烦扰的俗务中抬起头,便瞧见她姣好的面容,那洁白的贝齿轻轻把线咬紧,十个手指上下翻飞,打出的络子漂亮得叫人移不开眼睛。
那时候的顺姨娘美好、青春,到如今她的鬓发已经染了风霜,眉眼生出了丝丝细密的纹路,唯一不变的是她在他心中的地位,不论到了什么时候,他都不会忘记正是这个女人陪伴着他度过了整整二十年的春秋岁月。庆王刚硬的心不由自主软了下来,正想开口,却听见翩翩悲伤至极的声音:“王爷 ,我知道我陪伴你的日子短,情分比不上顺姨娘。翩翩明白事理,更不愿意王爷 为了我舍弃旧爱。只求您拨给我一座小宅子,不,哪怕送我去庵堂,让我在那里老死残生也好,省得别人瞧我不顺眼,千方百计的要害我。我怕,我真的是怕极了!”
庆王一时急了,一把甩开顺如意,冷声道:“不许去,哪里也不许去!你是我的夫人,要去哪里得经过我的同意!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辱你。”他停顿片刻,终究下定了狠心,“来人,把顺姨娘捆起来,执行家法!”
听到执行家法四个字,顺如意整个人如坠冰窟,她看向庆王,满脸不敢置信。从前她最拿手的哭闹,最拿手的哭诉,如今都被另外一个女人学了去,不,翩翩根本是青出于蓝胜于蓝,配上那楚楚可怜的容貌,凄楚动人的哀求,庆王如何能不动心?只是这一幕实在是太过讽刺,讽刺得她心头几乎在滴血。
立刻便有人遵命上来拉扯顺姨娘,她突然咧开嘴巴,仓惶大笑了起来:“翩翩,你好本事,果然好本事!我不如你,但你也别太得意了,别人不过利用你来打击我,等我倒了台,人家未必放得过你!”
翩翩见对方形容憔悴,状若疯癫,立刻受到惊吓,一下子投入庆王怀中,不安地颤抖着。
“别怕,不过就是一个疯妇而已。”庆王搂着娇娃,语气不由自主温 柔下来。
庆王妃坐在旁边看完了全程,顺如意陪伴庆王这么多年,一直被他当作心肝宝贝宠 着,旁人碰一下都是羞辱。可今天在他的口中,顺如意竟然变成了一个疯妇。大凡以色事人者,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顺如意容颜渐渐衰老,从前的百般手段再也施展无力,便是攻陷庆王的最好时机。可新人不过三言两语,二十多年的情分就变得无足轻重,男人的心肠实在太狠、太冷,让她瞧了都觉得心灰意冷。
赫连笑额头上冒出冷汗,肩膀抑制不住瑟瑟发抖,张了张嘴似乎要求情,蒋晓云却扯住她的袖子,向她轻轻摇了摇头。从伦理上来说,顺如意的确是赫连笑的亲生母亲,但她如今只是一个侍婢,不管她是否在姜夫人的酒杯里下毒,王爷 只听从一个婢女的话便判了罪,这是从未有过的,说明顺如意的宠 爱已经彻底消亡。在这种情况下,为一个侍婢求情,无疑是主子们贬低身份的行为。
江 小楼默然望着对面每一个人的反应,心头冷笑:有奶便是娘,这一家子的品行也真够可以!
“啊——”门外传来顺如意的凄厉惨叫,赫连笑心惊肉跳,手指不由自主地藏进了袖子里,只有死死扣住掌心,才能控制住心头惊恐的感觉。她一眼瞧见对面的江 小楼,对方身上穿着粉紫色八幅褶皱裙,银白色镶边,却有一颗黄色琥珀别针嵌在领口,别致而有趣。然而那琥珀之心却藏了一只极为细小的昆虫,显然是猎食之时困死其中——赫连笑心头一颤,赶紧低下头去。
很快,尖叫声变成了打板子的闷响。挨板子,痛得发狂不算大事,丢人现眼才是第一等的。让下人们把衣服一扒,外袍褪下来,不管你是下人也好,姨娘也罢,半点情面都不会留下。作为主子,她当然可以拥有豁免权,最多不过是被幽禁罢了,谁也不会有胆子把板子落在她的身上,可一旦变成侍婢,情况就大不一样。按照王府的规矩,挨打的时候肉直接挨到板子,不许垫中衣,因此顺姨娘必须裸着下半身,趴在众妈妈跟前,一五一十地挨打。
江 小楼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对付非常之人,当用非常之手段。刚进入王府的时候,她先是按兵不动,观察庆王和顺如意的习 性、脾气,再挨个击破。多方寻觅后,她选择了翩翩,这个女子比顺如意更美貌、温 柔,手段也更高超。先拢住庆王的心,离间他和顺如意之间的感情,待到顺如意因为女子天性的嫉妒开始发狂,就是江 小楼动手的时候。故意露出丹药的破绽,然后请来了郑浩,让他们兄妹二人合演一出戏。这计策原本有不少错漏,却也因为顺如意的配合变得天衣无缝起来。等顺如意被贬为侍婢,便将她送到翩翩身边,耳濡目染,日夜刺激,叫她亲眼看到翩翩和庆王是如何恩爱,叫她也感受一下王妃这么多年来忍受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