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儿,你怎么了?娘在和你说话,你为什么不应?”
赫连笑好容易才克制住那翻江 倒海的呕吐,忍了又忍,终究没能忍住,勉强说道:“顺姨娘,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说什么?”顺如意把脸一沉,“别人都踩着我的头这也就罢了,你可是我的亲生女儿,难道也跟着一块把我往下踩?”她一边说着,一边眼泪鼻涕齐下,显然是伤心到了极致。从前她还是侧妃的时候,赫连笑也亲亲热热管她叫一声娘,可如今身份却大不一样,对方是主子,而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但这也无法改变她们是亲生母女的事实啊!
赫连笑面上难堪,只能装作听不懂:“姨娘这是说的哪里话,好端端的你怎么又哭又闹,是谁欺负你了?”
顺如意抹了一把眼泪,眼睛越发怨毒:“我是你亲娘,你却把我当作外人看,口口声声都是姨娘,这是谁教你的道理!”
“姨娘!”赫连笑恨她不知轻重,从前叫她一声娘,是因为她有侧妃的位分,哪怕是个夫人,叫声娘也算名正言顺。可如今她被罚了去倒夜香,自己难道还能认她做亲娘不成?从前她也想方设法替她周转,可如今已然知道无望了。一个马上就要做皇子妃的人,却有这样寒碜的母亲,叫她如何是好?顺如意如果识相,就不应该再在人前出现,偏偏她日日夜夜都在自己跟前晃荡,简直就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折磨。
赫连笑显然是恼羞成怒,发间的金步摇一颤,珠玉缠金散发出流光,碧玉串珠轻轻荡漾,说不出的贵气逼人。
顺如意盯着对方,胸中气血都在翻滚:“眼下我连下人都不如了,看到我这样,你有脸面吗?”
赫连笑咬了咬牙:“姨娘,这是父亲的意思,人人都依从着,难道你要我忤逆不成?一切都是你自己造的孽,做错了事就该自己承担,从前我是如何劝你的,偏你就是不听!如今落到这个地步,还来怪我?依我说王妃到底是个厚道的人,只要姨娘安静些,切莫再到处胡说八道,过个几年说不准王妃还能原谅你。她如今正要替我备嫁妆,若是姨娘心疼我,就再莫生事,等我嫁出去有了依靠,到时候自然会想法设法让父亲宽恕了你。”
“你说什么,王妃给你备嫁妆?”
赫连笑忍住气道:“王妃今日请我去便是要让我亲眼看一看嫁妆,她从自己的箱笼中找了许多宝物要为我添妆,王妃对我这么好,姨娘却偏来作贱我!你在这里大吵大嚷,倘若被王妃知道了,那才正经没脸!你口口声声说是亲娘,言行举止却是在羞辱,是要逼死我么?!”
赫连笑一面说,一面不由自主滚下眼泪来,她的意思很明显:首先,顺如意是自己犯了错,怪不得别人。其次,这是王爷 亲自下的指令,顺如意现在如果识趣,就应当安安分分,跑到这里来闹只会让彼此都没有颜面。最后,王妃如今正在为赫连笑准备嫁妆,万一把对方逼急了,随便找个什么借口推了这婚事,到时候才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彼此都没什么好处。
赫连笑说来说去,不过是怕婚事黄了,简直自私自利到了极致!顺如意没想到自己教出白眼狼,不由咬牙切齿:“光想着庆王妃,上赶着去攀附,你是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吗?小心人家翻脸,第一个收拾你!”
一听见顺如意这么说,赫连笑一张俏脸煞白:“姨娘,该说的我都说了,你若总如此执迷不悟,我也没有法子!”
顺如意早已气得浑身发抖:“好啊,你果然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翅膀都还没长硬,就把我这个亲娘给忘了,任由我在这里倒夜香,风吹日晒受尽苦楚!好,你攀你的高枝去吧,我倒要瞧瞧,你能有什么好下场!”
赫连笑满面怒气,用力想挣脱她的手指,扯了几下都没能挣脱,当下怒气更大,简直眼睛喷火,扭头怒声道:“还不快把顺姨娘拉走,在这里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原本已经赶来却躲在一旁不敢吱声的仆妇这才扑了过来,一把抓住了顺如意。顺如意大声地道:“我是顺妃,谁敢拿我如何?!放手,你们都放手!”
赫连笑抓紧机会,匆匆离去了。一名仆妇冷笑一声:“什么顺妃,你如今不过就是个倒夜香的婆子,和我们也没有什么两样,没瞧见连自己亲生的女儿都不认你啦!快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按照现实的规矩,赫连笑必须认王妃为母亲,从前顺妃得意的时候,赫连笑还能叫她一声娘,可是如今她已经是一个下人,被王爷 所摒弃,若是赫连笑再不跟着见风转舵,只怕王府很快就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但顺如意此刻顾不上许多,她心头把这几个儿女也恨到了极致。从她倒夜香开始,赫连笑就对她避如蛇蝎,向来孝敬的安华郡王也是避到衙门再不回来,这摆明着就是眼不见心不烦!她越想越是生气,偏巧看守她的人又道:“那边的恭桶还没刷干净,还不快去?”
顺如意气得浑身发抖,却是被人硬逼着去了。
傍晚时分,庆王妃正和江 小楼坐在屋子里叙话,一口茶含在嘴巴里还没有咽下去,却突然瞧见朝云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
朝云一矮身,道:“王妃,出事了!”
庆王妃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出什么事了?”
朝云面上有一丝犹豫:“顺姨娘在倒恭桶的时候不小心摔进了粪池,人救上来已经没气儿了!”
“摔进粪池?”庆王妃心头一震,一下子站了起来,随即满面愕然地看向江 小楼。
江 小楼只是两手一摊,面上表情十分无辜:“母亲不必这样看着我,我好端端在这里坐着,什么都没有做。”
庆王妃难以置信,情不自尽喃喃自语:“好端端的怎么会摔进去……”
朝云把打探来的消息和盘托出:“听说是今儿早上顺姨娘跑到花园里见丹凤郡主,谁知反被训斥一番,兴许是伤了心,一时想不开就栽进粪池里去了。”
庆王妃又缓缓地坐了回去,摇了摇头道:“要死也得找个干净地方,栽进那种地方算是什么意思……不,不会是想不开的,她那个人最是心窄,决不肯自杀的。”
朝云面上似有些嫌恶,低声道:“王妃不知道,那顺如意被人拉上来的时候满头满脸都是阿堵物,鼻孔里眼睛里塞得满满的……浑身又脏又臭,连收尸的人都不肯上前。丹凤郡主听说以后,却是压根连最后一面都不肯去瞧,当真薄情得很……”她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太过多嘴,不由赶紧住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