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压倒性的恐怖差距面前,再无人敢出手。
天下无双陈富贵!
“哥。”平躺在地上喘息、泪水和血水融在一起的陈浮生哽咽道。
“不怕,有哥在,没人能欺负你。”刚到南京军区任职的陈富贵过去扶起将近30年只喊过他两次哥的弟弟,一脸坚毅,扶着陈浮生靠墙坐着,大手帮他擦去一脸泪水和血水,只说了一句话,“老陈家从不出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们问心无愧。娘和爷爷,还有弟媳妇,都不会怪你。谁敢再骂你一句,我杀谁。”
陈浮生只是小心翼翼护住那封信,尽量不让它脏了折了皱了。
窒息的沉默。
陈富贵转头望向曹野狐,沉声问道:“你有二狗苦?”
曹野狐愣了一下,不再挣扎起身,靠着墙壁望着天花板,默默流泪。
“曹野狐,你回去跟曹家说,孩子我一个都不会给你们,我自己养。”陈浮生靠着墙一点一点站起来,缓缓道。
他将信轻柔折好,放进口袋,挺直了腰杆。
“二狗,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最早也是我进手术室几个钟头之后了。小时候,诚实的好孩子能拿到小红花,我是拿最多的那一个,好孩子一直做了24年,然后突然有一天得知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活到老太爷那个岁数,所以我走马观花走遍了中国。
本来觉得没遗憾了,可突然想起还有个东北那旮旯的某个傻孩子被我拐骗到了上海,还被人欺负了,最终还是觉得应该去南京找你,之前,你在上海的时候说要努力挣钱给我吃香的喝辣的,我很感动,因为你跟我认识的男人都不一样,你是一个刁民,只认亲不认理的那种,让你心甘情愿掏钱请我吃一顿好的,比我拿到所有红花加起来都要高兴,这是实话,用小爷王虎剩的话说,那就是掏心窝的实诚话。
其实我跟你说很小就听说过你,那是骗你的,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机缘巧合啊,可我不这么说,我知道你睡不踏实。二狗,有句话我一直忍住没说出口,那就是一个男人,不是一定要打下了江山就是好丈夫,也不是一定要野心勃勃才是好老公,我知道你累,被我或者说我一直刻意去漠视的家庭背景拖拽着向上爬,怎么会轻松呢?可我不说,不是希望你有一天能扬眉吐气带着我去我家,让所有人知道我当初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我只是每天都会想躺在小坟包里的爷爷,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娘,我想他们未必想你非要光耀门楣,你的娘即便走了,最后也一定是惦念着南方的儿子是挨饿了还是冷了,被你误会了二十年的爷爷也一定只希望你能有一个安安稳稳的日子,不再颠沛流离,我成为老陈家的媳妇,从第一天起就只想要一个挺直脊梁的陈浮生,做到问心无愧,这就足够了,可这些东西,我都不能说,或者说还没准备好说,就来不及了。
二狗,我一点都不后悔遇见你,一个女人,能在正确的时间正确的地点遇上让她心甘情愿不顾一切去花痴的男人,该窃喜了,我唯一不满足的,可能就是我祸害了你,却没有去报答的时间。你肯定不是最好看的男人,却是我心目中最耐看的男人。你肯定不是最有钱的男人,但你却肯定是最愿意为我付出全部的男人。
一个男人,在困苦不得志的时候还能双手磨出血地下套子给没有任何关系的老人攒出棺材钱,在他疯癫爷爷坟头会把嗓子哭哑的孙子,这个被戳脊梁骨长大的刁民,他真的没心没肺吗?
一个男人,能在阿梅饭馆一分一毛攒出几百块钱全部去买废旧报纸书刊,并且全部在路灯下看完,能蹲在厕所看一份资料两个钟头,每天只睡三四个钟头坚持到今天,他能不被称作拼命吗?
一个男人,能在富有了后还坚持剃五六块钱的平头,在得势了后还能跟乡下亲戚小孩在大酒店走廊里打闹,在最疲倦最艰难的时候还能在开门前,给他媳妇挤出一张温暖的笑脸,这个被人视作陈世美却从不反驳从不辩解的丈夫,他不伟大吗?
我不贪心,能拥有你,我很幸福,幸福到经常忍不住想跟你讲,别再拼了,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如果不是我的身子注定无法与你白头偕老,我一定会带你去北京,去见我爷爷,老太爷,要求他们给你一个大大的前程,因为假若我能一直陪在你身边,即使全世界都看不起你,那都没关系。可我不能陪你一直走下去,我不能让你独自一个人承受那些白眼,那些嘲讽和那些阴险和城府,我心疼。
二狗,好好活下去,每年都记得替我给娘和爷爷上坟敬酒。教我们的孩子识字做人,等他们懂事了,就把我的那本日记读给他们听,我想要说的都在上面了。
等他们再大一点,你带他们去张家寨,告诉他们,他们母亲就是在那里第一次见到他们父亲,跟孩子说,在他们母亲眼中,那个被骂陈二狗的父亲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和小陈安说,以后找老公,也得找她父亲一样的男人。
二狗,等孩子们结婚了,记得带女婿和儿媳妇来给我敬酒,就像你替我像咱们娘那样,还有别忘了咱娘送给我的镯子,替我戴上咱们儿媳妇的手上。
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可能就是不能亲眼见到我的小陈平小陈安了。
可我知足了,能给你生孩子,而且还是两个。
二狗,我骗了你很多次,但有一件事情我总算没有说谎,在燕子矶,我说要陪你看一辈子的烟花灿烂江山入画,我做到了。
虽然这个一辈子实在是太短了一点。
曹蒹葭,蒹葭,不就是狗尾巴草吗?
二狗,这辈子我欠了你那么多,下辈子,我再做你的狗尾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