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旧事

作者:林海音

    有人以为台湾的相思树就是“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所说的相思树,实在不是的。它是属于常绿乔木,虽然也结豆,却不是红豆,而是长长的豆荚。

    相思树在台湾人的生活里,价值很高,它不但可以烧成木炭,同时因为木质坚固的原故,也是造船的优良木材之一。不但这,相思树美风姿,是画家笔下的对象之一。它的姿态柔媚,细长的对生叶,开着黄色的小花,在台湾到处都可以看见——山林,道旁。不过有一个原则,它要在干燥的地方生长,水分多时,它的叶子会脱落。

    相思树之所以名相思,在民间传说也有着一段缠绵的故事:

    在很早很早的时候,有一对相亲相爱的夫妻,美丽的妻子忽然被一个凶暴的君王看中了,想要占为己有,这对夫妻双双自尽。但是这位君王妒忌心不减,把这对夫妇葬在河的两岸,让他们在阴间的魂都不得在一起。谁知后来在河的两岸竟各生了一棵树,树的枝叶从两岸相向生长,到后来竟枝叶相连,这树就是相思树。

    梁启超当年游台时,著有台湾竹枝词,曾咏相思树云:

    相思树底说相思,思郎恨郎郎不知,

    树头结得相思子,可是郎行思妾时。

    但今天,相思树却成了主妇的良伴。不久以前,本省为了禁止伐林,同时几种台湾产燃料都因为失去外销而在本省找出路,于是报上竞相刊登广告,“老王卖瓜,自卖自夸”。卖酒精的说,酒精合乎卫生条件,卖熟炭的说,熟炭合乎经济条件……在争取主妇之下,主妇的眼睛却是雪亮的。就拿我个人来说,我是一个很守法的主妇,受了政府的鼓励后,我试着用木炭以外的燃料,但是我用遍了各式各样的燃料——包括有生命危险的酒精,令人昏迷的炭丸,灰尘四起的熟炭,之后,我才感觉到:“用遍台湾煤,首推相思炭!”

    很多主妇不能分别相思炭和其他木炭的不同来,相思炭的优点是因为它耐烧、不爆、火力大,它是沉甸甸的,劈的时候不容易碎,相打起来锵然有金属声;同时从横切面可以看出花瓣般的纹状来。

    台湾人管相思炭叫“相思仔”,有亲爱之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