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中所说顾先生是指顾一樵先生,所谓顾先生没回答他的问题,是前此梁先生跟我谈过的问题,至今我已忘记是什么问题了。
海音:
内人不幸于4月30日晨外出散步,被路边油漆铁梯倒下击伤。急救行手术后未能从麻醉中醒转,遂告不治。享年七十四岁,于5月4日葬于公墓。友人浦家麟从纽约、陈之藩从休斯顿,闻讯赶来,至为可感。现正办理法律手续。我突遭打击,哀哉痛乎,何复可言!心慌意乱,恕不多写。即祝
大安承楹先生均此不另
梁实秋顿首74.5.5
这是晴天霹雳的一封信!二老夫妻晨间好好散步,怎么就会被铁梯撞倒而一去不返了呢!北京人常常说,人跟阎王爷就差一层窗户纸!这话一点儿也不错,尤其对于因飞来横祸而去的人来说。梁师母是一位温文谦和的贤妻良母型妇女,她总是笑容迎人,一双大眼双眼皮很美丽的。她喜欢栽花和画花卉图画,更喜欢做几样可口的面食小菜给梁先生吃。梁先生本来是个大酒家,后来得了糖尿病不再饮酒。每到梁府留饭,端出来精致的酒食菜味,只有我和也能酒的孟瑶欣赏,只见梁先生守着一大盆各色凉拌生菜,嘎巴嘎巴地生吃大嚼,好像挺香似的!但一看我们停下筷子,便皱着眉生气似的指着我们说:“吃呀!你们吃呀!”梁师母和我们都笑了,不知他的心意何在!他常常这样,有一次我便笑答说:“干吗呀!您看我们吃干吗这么急呀!”后来我们研究他的心理状态,是因为自己不能吃到嘴而生气的缘故吧!
当然,这样的日子是从此没有了。
梁师母故去后,我们在台北的朋友陈祖文夫妇等便于五月间在善导寺设一灵堂,为梁师母举行一个佛教的追悼会,梁先生的同事、学生、文友都来行礼。我当日拍了一些照片给梁先生寄去,以为哀思留念。
海音:得惠书及照片八帧,感激之至。看见灵堂景象,当然伤心,但是仍然想看。一面看一面流泪。明天是“断七”,要去上坟,以后就不定期的去了,已约花店每星期送一花束。一个多月来,我表面上较前稳定一些,内心苦痛则无时或已。文蔷已放暑假,可以不上学了。这一个多月来,常常整天家里只我一人,一个人做午饭吃,真不是滋味。有几天两个孩子回来伴我吃饭,我心里另是一番难过。院里的花比去年旺盛,我不敢去看,一看就要大恸。寝室内一年四季皆有插花或盆栽,今后一律免除。我不能再看见花,一见花就只想摘下来送到坟上去!附上两张照片,去年照的,今年还没来得及,惜花人已长埋地下矣!匆上即请
大安
梁实秋顿首74.6.14
请告承楹先生,我感谢他在《国语日报》发新闻,陈祖文已剪报寄下矣。
抄录梁先生来函数封,也算是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