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唯一希望这个名字尽快消失的人,只有任川。他约见专案组的两天之后,上级就布置了针对他的准们监护措施。据说,是和平区法院的院长亲自带着他来到公安厅,要求警方提供人身保护。专案组早有准备,很快就拿出一整套监护方案。其中,一组四人暗中跟随任川,监护范围从他的工作地点覆盖至私宅;同时,要求任川随身带着手机,并实行24小时定位。而且,刑技部门在仁川的手机上设置了快捷键,直拨一条专用线路,按键即可接通,并派专人值守。
方木也被编入其中一个小组,第一次执勤的时间段是白班,从早八点至晚六点,也就是任川到达法院至下班到家的这一期间。
当天,天色阴沉,气温骤降。方木被手机闹铃叫醒时,看看窗外依旧漆黑一片的天空,还以为是手机出了问题。反复确定了时间之后,方木这才意识到,已经要入冬了。
房间里很冷,方木哆哆嗦嗦的披衣下床,看到餐桌上放着盖好的碗盘。掀开一看,白粥和煎蛋还冒着热气。廖亚凡的鞋子却不在门旁,也许已经上班去了。
方木的脸上露出笑容,心底却轻叹一声。
吃过早饭,方木径直开车到和平区人民法院,在停车场入口处恰好遇到任川的车。他显然已经习惯了这种贴身保护,锁好车门后,就朝停车场里张望着。几乎是同时,一辆黑色商务车里跳下一名男子,四下观察一番之后,慢慢地向任川走去。
任川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动作僵硬的向黑色商务车里挥挥手,就和男子一前一后地向法院大楼走去。
方木把车停好,转身走向黑色商务车。此时,另一辆灰色吉普车也停在了商务车旁边。一脸疲惫的杨学武拉开车门跳了下来,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浓重的烟雾从车内冒了出来。杨学武吐掉即将燃尽的烟蒂,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本子递给方木,声音粗哑的说的:“交班。”
方木抬头瞄了一眼吉普车内,三个警察东倒西歪的靠在车座上睡得正香。他接过本子,翻了翻,上面记录了任川昨天下班后的活动情况。看来,这家伙还挺听话,到家后就闭门不出。
方木签好了日期和自己的名字,看看不住地打哈欠的杨学武,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赶紧找个地方休息吧。”
“休息个屁!”杨学武没好气地说,“查验笔迹那帮人快整理出结果了,我得去看看。”
被专案组安排查验第47中学杀人案物证的小组曾反映,在单张演算草纸中没发现类似的编码,怀疑被凶手存放在呈叠放状态的数张纸上。并且,即使写有编码,也可能被血迹覆盖。因此,小组又临时借调了几名笔迹勘验人员,在近百张演算草纸中进行组合,查找不属于死者魏明军的字迹。这项工作耗时且费力,不过好在就要出结果了。
方木点点头,说了句你辛苦。杨学武摆摆手,转身上车驶离法院停车场。
方木则上了那辆黑色商务车,和其余两名警察打了个招唿,让他们一一在记录本上签字后,开始了枯燥的监护工作。
说它枯燥,其实一点也不夸张。每隔半小时,方木等人就要和贴身保护任川的警察进行通话,得到的答复却几乎一致。
“任川在办公室看案卷,无异常。”
“任川和其他法官探讨案情,无异常。”
“任川做开庭前准备,无异常。”
最后,大家都懒得细说,回答一句无异常就挂断步话机。
闲得无聊,方木就和两外两个同事聊天。东拉西扯了半天,话题自然就回到任川身上。一个年轻警察抱怨道:“他妈的,大好时光浪费在这个混球身上。老百姓如果知道了我们花了这么大的精力、这么多钱保护这个狗官,指不定怎么骂我们呢。”
“就是。”另外一个警察附和道,“让那个”城市之光“宰了他得了,大家都省心——当然,最好不是我们当班的时候。”
大家都笑起来。方木也跟着苦笑连连,目光不由得瞟向四楼右起第三个窗口。那正是任川的办公室。正在埋头工作的他,相信也是满心忐忑不安。在全民对他皆言可杀的当下,如果任川知道警察也恨不得他早点死的话,不知该作何感想。
真的怪不得这些警察,虽有职责在身,可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善恶观。怒其判决不公的,绝对不仅是那些网民。其实,大多数参与侦办此案的警察都有这样的困惑:“城市之光”真的错了么?保护这样的人,就是对的么?
对还是错,对警察而言其实没有意义。只要触犯刑法,不管是什么人,都得承担刑事责任。相应的,只要生命安全面临威胁,不管是什么人,都应该加以保护。
只不过这枯燥且让人质疑其正当与否的工作,着实无聊。上午10点左右的时候,贴身保护任川的警察主动进行通话,听声音颇有幸灾乐祸之感。
任川即将出庭审理一起民事案件,被告方得知主审法官是他,居然当庭提出要任川回避,理由是怀疑他不能公正的审理此案。
“这小子脸都绿了,哈哈。”
吉普车里的警察听了,也是窃笑不已。
时近中午,天气更加阴沉,伴随着一阵紧似一阵的大风。午饭之后,今冬的第一场雪,在C市上空缓缓的飘落。
雪越下越大,天地间顿时呈现出一片苍茫之色。方木靠着车窗,静静地看着大风卷集着雪花飞舞。街上的行人都脚步匆匆,似乎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雪都没有心理准备。一个打扮入时的女子几乎是跳着脚奔向街边的出租车,脚下那双薄薄的皮鞋显然已经无法抵御降雪所带来的刺骨寒意。
方木的心里一动。
他忽然想到,廖亚凡一直还穿着网面的运动鞋,这样的天气下,肯定会冻坏的。他不由得连连责怪自己的粗心,随即又为自己开解:最近工作太忙了,每天只能在下班后见廖亚凡一面,对她有所忽略也是难免。然而,想来想去,还是无法摆脱越来越强的内疚感。
方木看看手表,现在还不到12点半,还是法官们午休的时间。他犹豫了一会儿,委婉地跟另外两个同事说要出去办点事,并保证很快回来。他们正闲的发慌,很痛快的答应了方木的要求。
方木立刻跑去发动自己那辆吉普车,开到附近的一家商场,买了一件紫色的羽绒服和一双棉皮靴。买鞋的时候,他实在不知道现在流行的款式是怎么样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打给米楠咨询一下。刚摸出电话,方木就意识到万万不妥,也被自己的年头吓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