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上没有锁,只有一个锈成绿色的铜黄把手。方木看看米楠,半弯下腰,拉住铜黄把手用力向上拉,沉重的木门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吱呀声豁然洞开。紧接着,一股呛人的恶臭扑面而来。
方木吸吸鼻子,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用手电照了一下,脚下是一架锈迹斑斑的铁梯。方木试着踏上去,稍加用力,铁蹄晃了晃,似乎还不至于立刻坍塌。他把手电筒咬在嘴里,试探着一阶阶爬了下去。几秒钟后,他就站在了地窖的中央。
地窖有十几平方米的样子,高两米左右。中间是一大片空地,三面墙边都是朽烂的木箱,上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油纸包。方木凑过去,小心翼翼地拨开其中一个纸包,里面是一大盘导火索。他又拨开另一个,纸包几乎是空的,只剩下一小块透明块状的结晶体。
米楠随后顺着铁蹄走下地窖,看着方木站在那些木箱边,也走过来查看。
“这是什么?”
方木捏起一小块结晶体,用手电筒反复照射着。结晶体在亮光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他把它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没有明显的味道。
方木看看导火索,又看看其他木箱,低头说道:“可能是硝铵炸药。”
米楠听罢,立刻掏出一个塑料袋,接过方木手里的结晶体放了进去。
狗蛋的父亲是矿工,家里存放一定的爆炸物的确在常理之中。难道城市之光用的硝铵炸药并不是外面购得,而是自家的存货?
这样一来,城市之光曾重返老宅的可能性再次提高。以他的性格,神不知鬼不觉的从自家地窖里取得炸药,相对于在外面购买而言,风险小了许多。正想着,方木突然意识到身边的光线一下子黯淡下来。他刚要回头就感到一直冰凉的手伸了过来,啪的一下就关掉了他手中的电筒。地窖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方木正奇怪,那只手迅速搭上他的肩膀,生生地把他拽蹲在地上。
“别出声。”米楠的声音细微的难以听清,伴随着竭力压抑的急促唿吸,“地窖里有人。”
方木的头发一下子竖了起来,他本能的缩紧身体,手里死死地握住撬杠,同时尽力睁大双眼,眼前却依然是木箱在视网膜上留下的残像。
“在哪里?”方木好不容易适应了眼前的黑暗,方木凑到米楠耳边,轻声问道。
“我们的正前方。”尽管完全看不到米楠,方木仍能感到她在发抖,“12点钟方向。”
方木不再开口,竭力屏住唿吸,直直地盯着正前方的一片黑暗,脑子里却在不停地运转着。
刚才他们进入老宅的时候,门被上锁,窗户紧闭,这个人是怎么进来的?而且,从室内痕迹看,除了城市之光以外,完全看不到再有他人进入的迹象。难道他是凭空出现的?
方木暗自提醒自己要冷静,同时在米楠手上轻轻按了按。很快,米楠的唿吸也平复下来。方木竖起耳朵,竭力捕捉着空气里的每一丝声响。然而,除了他和米楠的气息外,小小的地窖里再无第三个人的唿吸声。
没有唿吸的人?
尽管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按兵不动,等对方暴露自己的位置,方木却没有耐心再等待下去。他凑到米楠耳边轻声说道:“五秒钟后,打亮手电筒。”米楠在他手上按了按,表示听懂了。
方木半伏在地上,悄无声息地向斜前方爬过去,边爬边在心里默念着,数到五的时候,他已经爬出去两米多远,距离对方大概有一米半左右的距离。
此时,左侧前方突然亮起一道光柱,直指自己的前方。方木一跃而起,手中挥起撬杠,举到半空,整个人却愣住了。
他的眼前依旧空空如也,只有一排木箱。不过,在那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方木还是看到在那排木箱后面,露出一双人腿。
只不过,那双人腿上的布片已经几乎腐败殆尽,黄白色的腿骨清晰可见。
米楠也看清了那双腿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言语间是掩饰不住的惊讶:“怎么……是个死人?”
方木打亮手电筒,走到木箱边,被掩盖在后面的尸体露出了全貌。
这是一具成年男性尸骨,尸长约170cm,仰面,头北脚南,已呈白骨化。尸骨表面还覆盖着少许尚未完全腐败的衣物,看上去似乎是红色的棉质内衣和蓝色秋裤。尸骨下方是软组织液化后留下的干涸痕迹,越走近,恶臭的气味越发明显。
方木用手掩住口鼻,凑近尸体仔细观察着。尸体表面没有明显外伤,头骨却损伤严重,前额处有一大块塌陷,下颌骨掉落在一旁。左侧眉骨几乎粉碎,两只眼窝似乎一开一闭,仿佛在做着鬼脸,看上去非常诡异。
米楠看看散落在尸骨旁边的碎骨和牙齿,并没有和那些已经干涸的液化软组织粘连在一起,不由得皱皱眉头。
“这些……似乎是死后才形成的。”
“嗯。”方木用撬杠轻轻拨动头骨,“而且就在不久前。”
随着方木的动作,尸骨似乎很不情愿的地转过头来,头骨左后方,骨折线呈放射状,断骨的茬口呈暗黄色,中间一大片明显的凹陷显露无遗。看来,这才是他的致命伤。
方木看看四周,再没发现死者的其他衣物,尤其是鞋子。从死者的穿着来看,应该是伺候被移至地窖内的,而且致其死的第一现场不会太远。
方木抬头看看地窖出口。刚才。在东侧房间里,他一直猜想当年并不是父子一同出门,而是只有狗蛋一个人。眼前这具尸体再次肯定了他的猜想。如果他的推断没错的话,这具尸体正是狗蛋的父亲。
当年下手杀死他的人,很可能就是狗蛋。
眼前是这样一幅景象:年幼的狗蛋满眼泪水,一手捂着指印明显的脸颊,死死盯着一摇三晃的父亲。后者只穿着内衣,把酒瓶随手放在柜子上,抽出一支烟,点燃,刚吸了一口,就听到耳后唿啸而至的风声。
地窖的铁梯上,父亲的尸体软绵绵地跌落下来,摊在地面上一动不动。气喘吁吁的狗蛋随后拾阶而下,先是坐在最后一阶铁蹄上喘了半天,然后,费力地托起父亲的手臂向墙角拽去。
片刻之后,他已经重返西侧房间,把书桌上的所有物品都划拉到一个大大的编制袋内,又从衣柜里掏出自己的衣服塞进去。在室内环视一圈后,他吃力地背起编织袋,锁好门离开了生活十几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