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怡君勉强笑道:“你活着的时候我都不怕,何况死了之后?”她话音刚落,只觉得身后有一只冷冰冰的手摸到了自己脸上,还带着湿嗒嗒、滑腻腻的青苔。她一个激灵,猛地转身,只见颜淡就站在那里,一身白衣,尖还滴着水,衬着原本就细白的脸庞更是白得惨白,原本就极黑的如墨。颜淡眼神涣散,陰测测地说:“我出来了……我就站在你面前……”
沈怡君眼睁睁地看着她又慢慢伸过手来,突然尖叫一声,飞快地从她身边奔逃,待跑到门槛的时候没留神绊倒在地。沈怡君回头看了一眼,更是魂飞魄散:颜淡动作僵硬,一跳一跳地过来,像极了尸变后的样子。她吓得要命,根本没想到尸变哪里是那么一两个时辰就可以变得成的,咬着牙拼命往外挪。
颜淡看着她的背影消失,抬手挽了挽湿淋淋的长,回转头来瞧着唐周:“师兄,别来无恙否?”
唐周看着她慢慢走到近处,然后施施然蹲在自己面前,嘴角带着一抹三分俏皮七分乖巧的笑,缓缓吐出几个字来。
“这沈家上下我都找遍了,才找到这一件白衣,还不那么合身。”
唐周看了她一眼,无言以对。
颜淡支着下巴,轻轻笑道:“你猜猜,这件衣裳我是从谁那里找出来的?”她问了一声,见唐周别过脸不理睬她,突然抬手捏住他的脸,慢慢正对着自己,嘟着嘴:“师兄,你怎的不理人家?”
唐周脸上镇定,可耳根却慢慢泛红:“你——”
颜淡嫣然一笑,明眸皓齿:“唐周,你之前这样待我,现在老天有眼,终于让你落在我手里了。”她凑近过来,还是笑着说:“不过在算账之前,你还有什么没弄清楚的,我也可以告诉你呦。”
唐周默然半晌,淡淡道:“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沈怡君?”
颜淡叹了口气:“你怎么不问问沈二姑娘呢?本来这沈家就只有一位沈姑娘,根本就没有什么同胞姊妹,你难道还没有现?”她伸手点了点嘴角:“沈姑娘的嘴角有一颗痣,你注意到没有?而沈二姑娘的嘴角也有这样一颗痣。就算是同胞姊妹,长得再是相像,还是会有些地方不一样的。可她们嘴角的那颗痣不管是位置还是大小都是一模一样的。就算退一步来说,你还真的会相信沈二姑娘是傻的么?我瞧她精明得很,知道用听懂鸟语来混过一些事情。”
适才沈怡君挨得近,他确是看见她嘴角的那颗痣,可是平日根本不会去细看。颜淡微微一笑:“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能听懂鱼儿说话。这句实话我说了那么多遍,每一遍都是真心实意的,你却不相信。”
唐周不由心道,这句话由她说出来,只要是没得失心疯的都不会去信。
“在庭院里的那个莲池,里面的鱼儿虽然知道的事情不多,却告诉我了一句很关键的话。在这沈家,沈老爷和沈姑娘根本就不是父女。”颜淡眼波一转,缓缓道,“之前我看见他们在花厅争执,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他们不像是一对父女。由这一点,我就推测,他们搬来青石镇一定是有图谋的,和这镇上的人离奇死去一定有关。他们在那里中伤对方,可见这两人一定是心有嫌隙,想借你之手除掉对方。只可惜,你对他们两人的话都没有全信。而你的魂魄又恰好很纯净,味道也很好,于是沈姑娘就先动手了。”
“之后沈姑娘带你去后院的废井,我突然有了两位沈姑娘可能是一个人的猜测,就立刻过去证实,结果就现了那颗痣。但是我还是有一点不太明白,就是你在井中看到的东西,你觉得是错觉,而我却觉得应该还有别的原因。后来我才知道沈姑娘习 过一种摄神之术,和她对视之后会被她控制心神,她就用这种法子把我弄昏迷了,又让胡 嫂把我扔到那口废井里去。”颜淡抬起手腕,手腕上沉甸甸的镯子已经没有了,“她却不知道自己在无意间帮了我一个大忙。我对她说,这道禁制是你送给我辟邪的,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就可以感觉到。结果她就帮我把这只镯子取下来扔了。她真的很好骗,连这种事都会相信。”
唐周低声道:“这样说来,之前她说的懂鸟语的事情也不是真的了。”
“沈姑娘其实很笨的,她和什么鸟不能说话,偏偏喜欢带着一只鹦鹉,我有一个羽族的朋友,她能模仿任何声音,她曾告诉过我,鹦鹉可以说是这世上最不会说话的鸟了。所以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她说的那些全部都是胡说八道,这样推想下来,她既然这样熟悉墓道里的机关,那么之前在暗道里放下断龙石的也是她。”颜淡语气一顿,突然抬手打了唐周一记耳光,不算太重,“我虽然是妖,可是我害过你吗?还是我欠了你什么?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为了一个满脑肥肠的恶霸,你险些杀了我的同伴!”
唐周看着她,连眉都不皱一下。
颜淡慢慢站起身:“你现在欠了我一条命,你又想怎么来还?不过像你这样喜欢恩将仇报的人,说不定反而想要了我的命,对么?”
唐周不假思索地开口:“我没有这样想过。”
她走到房门口,回道:“那位沈姑娘已经被我吓走了,你身上软筋散的药性很快就会过去。师兄,我们后会无期了。”
唐周见她踏出门槛,突然道:“我现在毫无还手之力,沈家不论谁回转过来,我岂不是都无幸了?”
颜淡叹了口气,转过身道:“所以我才更要在这时候走啊,等到你有还手之力了,我的本事就算再多一倍,还不是要被你捉回来?”她说到这里,眼中多了几分警惕:“你该不是想拖延时间,等药性过去罢?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这个空暇和你磨蹭。”
她刚转身走了一步,忽听唐周在身后慢慢唤了一声:“颜淡……”
颜淡立刻转身,留心看他的一举一动,脸上带着讨人喜欢的笑颜:“师兄,你之前喝的茶水里有软筋散,药性有一个时辰,全身无力是很平常的。总之我一定要先走一步,师兄你就不必挂心我了。”
唐周看着她,缓缓问:“你在哪里落脚?或许有一日我还可以来看你。”
“……还是换我拜访你好了。”如果唐周到了铘阑山境,只会吓跑一屋子的妖,说不定最怕鬼的小狼妖丹蜀从此改怕天师了,“长幼有序,一日为师兄终生为师兄,我怎么能让师兄奔波呢?”
“襄都唐府,你若到了襄都,随便找人问问便知道了。”
颜淡摸了摸竖起的寒毛,心道她刚才什么都没听到,现在应该赶快去换件厚些的衣裳。她刚走开几步,忽觉背后风声响起,她下意识地转头去看,额上突然一凉,身子便不能动了,随后手腕上一紧,一张符纸端端正正地贴在上面,在华光之中化为一只沉甸甸的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