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周不吭声,将她的头搁在自己的肩上,伸手在她腰后推宫过血了几下。颜淡只觉得身子一松,竟是可以动弹了。她抬起衣袖擦了擦颈,露出恶心的表情:“我这辈子都没被一条蛇从身上爬过。”她说到这里,理所应当地把一切都归结到唐周身上:“都是你!害我被凡人追得逃命,还要担心你师父看穿我的身份。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把我点倒,要是那人杀了我,我连仇人是谁都没瞧见。现在更好,连一条蛇都爬到我头上来!”
颜淡喘了口气,怨恨地看着他:“自从碰上你,我时时刻刻都在倒霉,别说是这辈子,就算是下辈子我都不想再看见你!”
唐周缓缓地抬起手,按在她的背上,低声道:“你原来是这样讨厌我么……”他轻轻一握她的手腕,只见一道微光闪过,那道禁制突然裂成两截,落在地上。
颜淡看着空荡荡的手腕,还有些不敢置信。
“现在你若是要走,谁也拦不住你。”
颜淡听到这句话,反倒怔了一下,一动不动。
唐周转过身,慢慢走出几步,在一片夜色中回头看她:“或许等我找到了那四件神器,我们还能再见。”
他们花精一族的族长曾用自己漫长的人生阅历定下一个结论:花精们都有的强烈的好奇心,源自于他们曾经百年扎根在同一个地方。
颜淡原本以为自己是例外,眼下看来,还是没能免俗。
她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问:“你为什么非要去找那些上古神器?你师父说得很对,这些仙力,的确不是凡人的血肉之躯可以触碰的。”
唐周微微一笑:“我总是会做一个梦。梦里,我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漫天白雾缭绕。我似乎是想去追前面的那个人,就在云海里一直跑,每次快追上的时候,那个人就会突然消失。我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如果我想知道这一切,就必须得到上古四神器中的一件。”
“你要找的那件神器定不是七曜神玉吧?”
“那件神器叫地止。”
颜淡叹了口气:“据我所知,上古四神器还是盘古氏开天辟地之后保留下来的,归于九宸帝君所有,后来在天庭同邪魔的一场大战中,全都遗落凡间。你现在已经找到七曜,还有楮墨、理尘和地止,或许你穷其一生也未必能找到第二件。”
“……我不知道。只是心里隐约觉得,那个人很重要。你上次说过,前世的记忆会被封存起来,我想这就是很久以前的记忆。就算过了千年百年,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却唯独记得那个人的背影。”唐周眼中温 柔,轻声说,“我只是想再见一见她。至少,等到以后回想的时候,不是只记得一个背影。”
颜淡只觉得满腔热血冲上心头,一时也来不及细想自己到底说了什么:“既然如此,我就陪你去找地止。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要做,知道的也比你多,说不定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地方!”
唐周笑了笑:“多谢你。”然后转身走了。
颜淡说完这番豪言壮语,那股从罕见的、头烧到脚的正义感已经消失,只能无精打采地抱头蹲在地上,喃喃自语:“我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啊啊……明明已经脱身了,还眼巴巴往牢笼里跳,我难道真的是个彻彻底底的笨蛋?不会吧……”
她抱着头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沈怡君临死前写下的血字:
……绝我性命,我断他一世念想。
“那神霄宫主也在找上古神器,连余墨都说他和紫麟两个加起来还不及一个神霄宫主,”颜淡已经崩溃,“我现在岂不是在做虎口拔牙的蠢事?我看我还是连夜逃走吧,弄不好连神器都没见到一眼就凭白无故丢了性命,这件事哪赚哪赔也太明显了……反正我一向把誓当饭吃,毁诺背信这种事谁会在乎?”
她慢慢站起身,刚踏出一步,耳边又似乎回响起那句话“我只是想再见一见她。至少,等到以后回想的时候,不是只记得一个背影”,下一步便怎么也迈不下去了。这句话正好刺中她的死穴,这种执念,她也不清楚最来到底会变成什么,好似飞蛾扑火,就算下一刻毁灭也没有关系。
颜淡心绪低沉地回到房间,秦绮还是睡得香甜,她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她一会儿想到神霄宫主,一会儿猜测之前看到的那个有几分眼熟的背影到底是谁,一会儿又想着点了她穴道的那个神秘人的身份,就这样迷迷糊糊、半睡半醒,等到睁开眼的时候,天竟然已经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