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再娇艳的花也有凋谢的时候,再美好的容颜也会苍老,可是亲眼见到了还是觉得可惜。”颜淡话音刚落,就见柳维扬颇为意外地望了她一眼,好似在诧异她何时除了那些无聊的话还会正儿八经地说话。
她撇了撇嘴,不满地想,她骨子里有的是内涵,只不过还没人现罢了。
颜淡当先走进洛月族人群居的村落,过了村头那一片桑树林,便见远远近近有不少人家,每户人家都搭着高脚木屋,一条清澈小溪弯弯地绕过,清亮的溪水在落日下闪着粼粼波光。她打从心底觉得,这里是魔相中最美好的地方了。
之前那些人面獾、血雕什么的,实在是太凶猛太蛮夷,她委实不怎么欣赏。
“你们是谁,怎么会闯到这里来的?”
这道声音听得出是出自一个少年口中,还是清稚、秀气的,微微带点少年正长成的沙哑。颜淡回过头,只见夕陽余光中站着一双少年男女。躲在刚才说话的那个少年身后的是个看模样年方豆蔻的少女,乌黑的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不,确切来说,是直接越过颜淡,定定地看着她身后的柳公子。
那少女忽然笑了,就这么对着柳维扬娇憨地笑:“你是来娶我姊姊的吧?”
颜淡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柳维扬,再看了看这双少年男女,很不厚道地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颜淡很容易在洛月族找到了落脚的地方。这其中,实在多亏了柳维扬。之前那位笑得很娇憨的少女恰好是洛月族中颇有声望的人家的小姐,用凡间的风俗来说,那是名门望族,祖上庇荫,好比现在的天下是裴氏的天下,裴姓也比别的姓氏高贵些。
至于其间种种,简单来说也就是两句话的功夫。
洛月族人取名的法子古怪,只有名没有姓,之前那个少年叫南昭,那个少女叫水荇,是表兄妹,而少女水荇的那位将要嫁给柳维扬的亲姊姊芳名侬翠,这是其一。
其二,侬翠是洛月族中的美人,不知怎么曾梦到过神霄宫主柳维扬,从此心心念念,甚至还搁下了非君不嫁的话来,只要柳维扬一进洛月族的村落,立刻就会有一群人把他扭送到侬翠小姐的面前。
颜淡初时很惊讶,待看到亭亭玉立、楚楚柔情的洛月美人侬翠,只能感叹柳维扬真是桃花绵绵,每一株都是千娇百媚、百里挑一。本来神霄宫中女侍就多,貌美如花的更多,结果到了魔相好不容易碰见这么一村子人,就出来了一位瞧上他的。
于是颜淡在侬翠柔情万千的眼波中,把柳维扬卖掉了。
一卷画轴铺开,慢慢露出里面青衫翩然、清华万千的男子。那道人影背后,是青山隐隐,万里河山,然而这些不过是隐没在背后衬托其人风采,仅此而已。
颜淡低头看画,那画中男子的眉目,果真和柳维扬生得一模一样。可惜这画笔法虽好,画中人神韵却不足。
“这就是玄襄殿下,是历代邪神之中本事最高,最有才情的一位。”南昭低下了声音,“侬翠姊也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回,就时常梦见,就算到了出阁的年纪,还是想嫁给他,她曾说过就算当妾也没关系。后来玄襄殿下战死,她也觉得殿下只是失踪而已。”
颜淡心里咯噔一下,道:“可惜柳维扬不是邪神,最多是长得像罢了。”
南昭嘴角牵起一丝笑,微微有些苦涩:“就是柳公子和玄襄殿下生得太像,而柳公子身上还有邪神的血脉,侬翠姊才会一心认定他就是殿下。”
颜淡默默点头:“这样说来,倒也有道理。”
这世间长得十分相像的,已是不多了,而柳维扬身上还有邪神血脉,更是真了几分。何况他现在根本想不起自己从前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而所有记忆中断的那一块正是在仙魔之战。
她也不得不承认,柳维扬是邪神玄襄这件事,很可能是事实。
颜淡叹了口气,打从心里同情他。从前他在追寻自己身世的时候,完全游离于三界之外,天地间再没有他的同伴。而现在,如果他真是邪神,那么天地之大,他将再无容身之地。当年仙魔之战打得轰轰烈烈,便是想忘都忘不掉,若是天庭上的那些人知道邪神玄襄还活着,那三十万天兵每个都来补一刀,也尽够受的。
她刚叹完这口气,只听身边的少年也幽幽地长叹一声。
颜淡不由看了他一眼,只见少年皱着眉,颇为沮丧的模样,心中忽然一动:“凡人有句古话不知你听说过没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就是再喜欢侬翠姑娘,她心里却惦记着玄襄罢了。”
南昭的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副模样就算不是耿然变色,也离了不远了,结结巴巴地说:“这、这句话我知、知道,可、可是我、我没……”
颜淡本是出言试探,见他这个样子,也知道自己猜得不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好声好气地劝说:“这种事,当断则断,她若无心你便休,你也拿出一点男人的魄力来。”像南昭这样秀气老实的少年,若是养得不好,难免变成娘娘腔。
南昭低下头,轻声道:“颜姑娘说得是。”
颜淡正待趁热打铁多劝导他几句,只听一道寒得掉渣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颜淡,你过来。”
她冻得一哆嗦,方才慢慢地想,这声音听起来,约莫大概仿佛,是柳维扬在说话。
看来东窗事,他也该是知道自己被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