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宣布,今天下午的开场赛,也是少年组的第一场,由来自‘缘故’的擂主——小‘满天星’获胜!这是她第四十八次守住这个充满荣誉与热血的舞台!请您相信一句话,如果星座陨落,银河干枯,那么在碎裂的满天星里,最亮的那颗一定是她!小‘满天星’永远不会让您失望!”
“……接下来少年组稍作准备!请您移步第六号赛场,观赏今天的重头戏——天狼的守擂赛!”
偌大的鸟巢内部被划分成了六个圆形区域,周围是高耸的环形看台和向四处游走的人,封闭的建筑顶部让灼烈的日光一丝也没透进来。江屿栅在奔跑中抬头看向头顶,追光灯围成圆形悬在天花板上,在六个赛场上投下巨大的圆形光斑,而最让他感到震惊的,是圆形的追光灯中间,分布着的密密麻麻的电视屏幕。
那些屏幕有大有小,正对赛场内的情况进行实况转播。画面有点延迟,屏幕里正放到上一场比赛结束,失败者满身鲜血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旁边工作人员视若无睹,没有一个人上来抢救,而当裁判高高举起获胜者的右手时,周围却顿时传来一阵山呼海啸。
江屿栅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些屏幕里会有一个小小的解说员镜头,那些解说员肤色各异,语言也不尽相同,但语速都非常快,那阵呼啸就是他们发出来的。
不过……他扫过屏幕正中,刚才那一场据说是“少年赛”,江屿栅不知道这个少年是怎么个定义法,获胜的那个人也只看得见背影,“他”看上去还没有一米四,一头杂乱的贴着脑袋长的小绒毛,怎么看都才十岁出头。
那个背影莫名让江屿栅回忆起了一些不怎么愉快的往事,脑海中一个小小少年的身影一闪而过。
他回过头,看向拉着他在人群中穿梭的楚澜:“满天星是什么,那孩子有十岁吗?”
“你也想上?”楚澜头也没回,拉着他往赛场深处跑:“那上面可不好玩儿。”
“我上什……”江屿栅愣了一下,很快地反应过来。
“你们这儿是什么地方?”他一瞥周围挂着笑意走来走去参观的人,还有工作人员穿梭在人群里吆喝着下注,随即眉头一皱,压低声音冲楚澜喝道:“聚众斗殴?”
楚澜的体力很好,场地很大,他在人群里拐来拐去地跑也不喘一声,闻言漫不经心道:“没聚众啊,他们都是一打一,公平竞争,算不上斗殴吧。”
“你们还赌博?”江屿栅的眼神里隐隐带上了点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凌厉。
楚澜笑了一下,很人道地没有把嗤笑声从勾起的嘴角里溢出来。
听听,赌博,多么书面的、晦涩的一个词啊,这个词楚澜只在楚寒梅偷偷搞回来的旧思想品德书上看到过,据他妈说那是陆地上的孩子上“小学”用的,反正他自己前十六年从来没用过这么冠冕堂皇的词。
那词儿读起来,就跟天狼天天穿个背心和沙滩花裤衩蹲海边,参观那些跟着大老板进来看新鲜的女孩子时的感觉是一样的。
每当那些女孩子光着脚丫子提着裙子踩沙,然后被海浪扑到惊叫唤时,天狼总觉得她们脖子以上的部位好像不是那么灵光,需要上点红花油活络一下;而那些纵情玩耍的女孩子们大概也不太懂,为什么会有只大马猴面朝大海蹲着瞪她们,而且还穿着那么丑的花裤衩。
多新鲜呢,楚澜想。
“小打小闹,老板,”他混不吝地开了个玩笑,“这里不是‘太平洋’啦,没有管那么宽的那什么……哦‘警察’,老板要是有钱我也可以帮你下注哟,赢的钱我只要三七分……”
话还没说完,一股巨力袭来,揪着他的领子将他狠狠掼到旁边的看台上。
楚澜的腰梆一下磕到水泥台阶尖利的边缘,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从腰部以下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两条腿直接疼得感觉不到了。
江屿栅又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咬着牙贴着他的鼻子冷声道:“那个孩子,那个满天星!他有十岁吗!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你们这样对他!”
楚澜被他摇晃着,在四散的粉尘中咳得死去活来,江屿栅死死瞪着他,目光好像穿透他看向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小孩儿。
那个独自一人在格斗室里向着满室比人高的沙袋狠狠掷出拳头的小孩儿,那个在空旷的书房里对着冰冷的屏幕练习口语对话的小孩儿,那个因为不肯吃一口红烧肉而被罚在“博爱堂”里关小黑屋三天三夜、不吃完那碗红烧肉不准出来的小孩儿……
楚澜一边咳一边抬头,冲他挑眉一笑,拉长语调不要命似地说:“怎么,看我们虐待他,你心疼?这样,我告诉你一个办法吧。”
楚澜伸手攀上江屿栅的脖子,按着江屿栅的后脖颈把他拉下来,在他耳边妖异又邪气地说:“你上去,上去打败他,打败所有人,你就能带他走……这是用钱也买不到的出路,真刀实枪,是不是很公平?”
“你……”江屿栅一愣,刚想说什么,楚澜却倏然绽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脸上满满全是戏弄。
“骗你的,”他笑着低声说,“你不可能打败他们,但没准你只要站上去一次,这一辈子就都不想再下来……你想赢,人人都想赢,赢了还想赢,不想输。赢了有钱,输了只有丢脸。你要不要试试,我可以去求他们给你放个水?”
江屿栅一拳砸在楚澜脸上,楚澜硬挨了一拳,也不还手,仰头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护卫队从正门进来,穿过重重看台,悄无声息地分散在了人群中。今天观众不多,但周围还是有人发现了这一处看台的小事故,楚澜借着仰头的姿势飞快地瞟了一眼周围,已经有几个人伸长脖子往这边看了,还有几个护卫队的人在往这边赶。
那些人里没有暗星,暗星隔两百米都能认出他,楚澜并不觉得他会放过自己。
毕竟自己曾经让身无寸缕的暗星和他女人在一望无际的大海洋上漂流了半个多月……那可能真的跟寒梅女士小黄书里的“天为铺盖,地为床垫”差不多。
不过事已至此,已经没什么好犹豫的了。从他在检票处做了那一个决定起,他就没有退路了,往前走也许还有一线生机,尽管他连想都不敢想,但如果后退,那肯定是要喂鲨鱼了。
楚澜深吸口气,一把攥住江屿栅的手腕,小臂翻转将他手腕拧了半圈,再用力一拉,另一手掰过他的肩,身子一侧就要将江屿栅脸朝下往水泥看台上按。
这是天狼教他的,手腕一拧人基本上就光顾着疼得嗷嗷叫了,再一掰一转一按,百战百胜。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个看似完美的剧本居然在倒数第二步出了岔子,楚澜用力一掰,居然没掰动!
除了永远打不过的天狼,他用这一招不说百战百胜,连护卫队长暗星都曾经差点叫他掰动了,可是在这里,这个瘦瘦弱弱像个弱鸡的江屿栅,居然纹丝不动!
“这招不是这么用的。”刚还暴怒的弱鸡突然冷静了下来,他甚至还笑了一下,反手攥住楚澜的手腕,对他重复了一遍。“……这招不是这么用的。”
然后在楚澜收起笑容逐渐阴沉的脸色中陡然发力,一把将他的小臂拧成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
那一下快、准、狠,楚澜根本来不及反应,他觉得自己脑部神经接收到的疼痛信号根本没有中间的传输过程,一秒无缝衔接,没有前奏,直接冲上最疼的那个点。
但他却没有嗷嗷叫。他的手臂弯成危险的弧度,额头上很快冒出汗水,却倔强地站在原地,始终不肯弯一点腰。
“怎么……假慈悲用完了?”楚澜的眉眼被汗水浸湿,越发不羁,他想抬起另一只手擦汗,却发现根本抬不起来,剧痛使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扭曲的那条手臂上,其余地方仿佛失灵了,毫无存在感。
“人人都能上台?”江屿栅转动眼珠,余光里有几个蓝色身影正悄无声息往这边赶。
他将楚澜的手别在背后,钳制着,俯身贴近他的脸,恋人似地托着楚澜的脸,指尖在他脸上流连着,接着温柔地拭去了他脸上的汗珠。
另一手却藏在他背后,加大力度狠狠旋转!
楚澜仿佛听到了自己的手肘发出咔吧一声。
他咬着牙,剧烈地喘息着,随即笑出声,不肯示弱:“你想去?我可以帮你……报名,免费……还加送收尸服务,怎么……”
样还没出口,江屿栅又是狠狠一拧,楚澜终于闭上了嘴,因为再转0.01度,他的小臂能当场从手肘上拿下来。
江屿栅随意一偏头,埋首在楚澜耳边,两人仿佛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
他抬臂圈着楚澜的脖子,遮住对方的脸,接着微微抬眼,看向不远处写着大大六字的选手通道。
“你说的对,”他温柔缱绻地蹭了蹭楚澜的黑发,与刚才出手暴揍楚澜的江屿栅判若两人。
“报名……可以,收尸就不必了。”
“我没那么好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