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作者:烟雨江南



    “云中居脸面非是系于我一身之上,师兄言重了。”顾清淡淡地道。

    “无论如何,明日不许再去纪若尘居处!”楚寒喝道。

    此时石矶似是觉得气氛不对,忙在一旁插道:“师兄何必动怒呢?顾师妹想必是另有所图…..”

    石矶话未说完,顾清即打断了她,淡漠语声中隐隐多了些森寒之气:“楚寒师兄,刚才那话,等你执掌了云中居门户之后,再说不迟!”

    “你!……”楚寒一时语塞。[长江中文首发]。

    天海老人重重哼了一声,一步迈进正堂。

    顾清、楚寒和石矶见天海到来,皆行礼问候。顾清依然淡泊,石矶则始终是浅浅笑着,看不清心事,楚寒则略有喜色。

    天海老人在居中正位一坐,目光有如实质,盯着顾清,沉默不语,面上如有凝雷。这般直盯了一柱香时分,天海老人才缓缓地道:“你这三天一直呆在那个什么纪若尘居处?”

    “是。”

    “你向紫阳真人求了参阅道德宗典藉?”

    “是。”

    “那说说看,这三天你都读了些什么?”

    “时间仓促,不过是读过了三清真诀太清诀中的几篇。”

    “三清真诀?!”

    天海老人一声断喝,重重地拍了一下座下的铁心木雕龟椅!这一掌落下时无声无息,然而那张水火不侵、坚逾精钢的座椅就此消散得无影无踪,就如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样。\长江中文无弹窗\

    天海老人几缕残发无风自舞,一字一顿地道:“我云中居秘法无数,玄黄宝录哪一点比三清真诀差了,要去读道德宗的典藏?你知不知道,人家紫阳真人今日以此为聘,已然向我提亲了!!”

    石矶听到这里,不禁轻掩樱唇,啊的一声轻呼。楚寒脸色刹那间也变了一变。

    顾清淡淡一笑,竟道:“那就答应了吧。”

    沙沙沙沙,有如春蚕食叶的一阵细声过去,水榭阁三重楼高的辉煌主楼忽化作片片细沙,随夜风而去,竟无一物留下,连那青玉地面、玄岩地基都消得干干净净。一时间,水榭阁中央所在,只余下一个二丈余深的大坑。

    天海老人虚坐空中,仍维持着拍掌下击的姿态。而顾清则负手凝立于空,坦然相对,素衫如洗,片尘不染。

    良久,良久,天海老人方吐出一口浊气,这一口气喷得轰鸣阵阵,若中夜雷鸣:“我虽然节制不了你,但带你回山还是办得到的。\长江中文无弹窗\明日一早我即向紫阳真人告辞,午后启程回山!”

    第二日清晨时分,心事重重的纪若尘又看着顾清与过去三天一样,踏着第一线晨光走进院落。

    这三天的滋味,实在是说不清,道不明。

    第一天时,纪若尘仍下意识的不敢去看顾清,或许是因为她的高深莫测,或许是因为她那穿透一切的目光。

    待得他好不容易克服这一毛病,能够与顾清正面相视时,这才得以发现顾清的倾世之姿。只是她实在是过于大气,大气得简直有如胸中自有天地玄黄,在她面前,纪若尘只有退缩之意,分毫兴不起惊艳之觉。

    这三天中,顾清真的是陪着他清修苦读,参研大道真义。纪若尘知她年纪与已相仿,但无论是星相卜卦,丹鼎符箓,还是仙藉传说,玄玄之学,顾清无一不晓,无一不精,其渊其深,直不见底。在纪若尘画符或者静坐片刻时,顾清也偶有动手替他收拾整理一下居处,把个纪若尘看得心惊胆战。

    纪若尘倒不是怕顾清整理房间之时会再发现什么秘密,既然自己身怀解离诀她都知道了,那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知道的?他只是实在不知道为何顾清会屈尊迂贵,为他收拾整理房间。[长江中文首发]。

    认真说起来,与这顾清起初不过是一面之缘而已,是以她如此举动就更加令人不解其意。一想到这些举动背后的可能含义,连纪若尘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绝无可能。

    刚听顾清说紫阳真人允她查阅典藉时,纪若尘还有所怀疑,只是一来当时真人们都在与天海老人斗棋,他寻不到紫阳真人,二来第二天顾清依约登门时,怀中已多了三本古卷,分别是太清上圣,高圣,太圣三经。此三经只能从藏经殿中得来,至此纪若尘才知她确可以随意取阅众经,包括三清真诀在内。

    这三天之中,纪若尘道行上一点收获也无。每夜子时是他例行静坐清修之时,待他打坐入定,顾清即会悄然离去,第二日再与第一线晨光同时到来。可是就算她已离去,纪若尘也总觉得那双清亮的眼在注视着他,又哪里静得下心来?道行自然全无寸进。

    这第四日清晨时分,顾清依如出入自家庭院般,穿堂入室,直接步入正进书房,在书桌后的主位上那么一坐。<长江中文首发>。纪若尘尴尬一笑,只得和前几日一样,在客座上战战兢兢地坐了。

    顾清如神龙自天外而来,一出场就抓死了他身怀解离仙诀的大把柄,此后无论她要风或是要雨,纪若尘又如何能够不从?

    顾清凝视着纪若尘,默然不语。纪若尘倒被她如此盯得习惯了,已能承受,但在那清澈如水的目光注视下,他仿佛一丝一毫的秘密都保留不住,这滋味其实仍是说不出的难受。

    “若尘兄,可以让我看看你的手吗?”

    面对着顾清伸在面前的一只如雪纤手,纪若尘不禁愕然。他犹豫片刻,尽管觉得荒谬之极,此情此景,他实该与顾清换过角色才对。但纪若尘知道自己别无选择,仍然不得不抬起右手,放在了顾清那雪白的纤掌中。

    两只手,就这样轻轻地搭在一起。

    顾清沉吟片刻,方道:“若尘兄,你我相逢短暂,已到别时。今日午时一过,我即要回云中居去了。”

    纪若尘登时如释重负,长出了一口气。

    顾清忍不住轻轻一笑,刹那间令纪若尘眼前一亮。

    她纤手一翻,轻轻在纪若尘手背上拍了一拍,柔声道:“若尘兄,方今之世,行当大乱,你我凶劫均是极重的。我看你心志如钢,极懂韬晦坚忍之道,手上又全是血气杀意,想来杀伐果狠也非难事,只是若要得渡此世凶劫,却还不够。你阴柔隐忍有余,刚烈果敢却是不足。若尘,你乃是堂堂七尺男儿,不可时时处处都只想着隐忍用谋,也当有十荡十决的豪烈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