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缘

作者:烟雨江南



    众人眼睁睁看着鼎口有袅袅青雾蒸腾起来,冥山那人则是直接感受到被一道沛然难当的吸力罩住了全身,一点灵觉提醒他应当立刻运起神通摆脱青雾。然则不知为何,一见此鼎,冥山那人便是全身战栗,气力如雪狮子向火般消融殆尽,全然无法抵抗,瞬间便被吸入鼎中。

    青铜古鼎即刻加速旋转起来,越旋越小,顷刻之间又缩回寸许大小的一口小鼎,只是鼎中不住传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后又化成阵阵兽吼,不论惨叫还是兽吼,都是凄厉之极,在帐中回绕良久,仍是不肯散去。\长江中文无弹窗\

    冥山众人哄的一声,一齐站起,子奇骤然右手高举,止住欲向前冲的手下,面上尽是黑气。

    铜鼎自行飞回,落入纪若尘掌心。

    一时间帐内一片死寂,无数目光均落在那有若凝脂白玉的肌肤上竖着的青铜古鼎。此鼎铜绿斑斑,不知流传了多少年代,鼎身篆刻着无数精致繁复的花纹和只在古籍上隐约出现过的文字。此刻帐中惨嘶余音未散,在众人眼中,只觉鼎身上每一个笔划都似在渗着鲜血,幽深的鼎口处恍若有无数冤魂在无声悲鸣。

    在无数目光注视下,铜鼎缓缓倾倒,从鼎口中滚出一颗米粒大小、色泽幽黑的小珠来,珠身尚可见隐约缭绕的藏青雾气。

    子奇眼角不住抽搐,死盯着纪若尘掌中小鼎,沙哑着嗓子叫道:“炼妖鼎!”

    纪若尘根本不理会子奇,张口一吸,铜鼎冉冉升起,重新归入他口中。而掌心中留下的那粒丹珠则随手一抛,扔给了玉童。<长江中文首发>。

    玉童浅笑道:“多谢主人恩赐。”便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那丹珠抛入口中。但见她玉面上骤然升起一片艳红色,更显得妖艳欲滴,却也透出了三分诡异。而那剪水双瞳的深处也浮起一层鲜血般的殷红,久久不褪。血色之中,似仍可见一个挣扎哀号的身影。

    安禄山望向玉童色迷迷的目光中突然多了些不自然。

    见玉童吞了丹珠,冥山众人更是激愤,纷纷取了兵器法宝在手,还有些干脆顶心出角,胸膛生毛,现出部分妖相来。

    道德宗众人不动声色,只是纷纷将手放在了剑柄或是法宝上,玉童则盈盈笑着,纤纤十指梳理着丝缎般光滑亮丽的长发,神情恢复了柔媚。

    “都别动!”子奇回身一声暴吼,方才镇住了蠢蠢欲动的手下。

    子奇双目通红,几乎要滴出血来,盯着纪若尘一字一句地道:“阁下竟然敢以炼妖鼎祭炼我冥山部众,这是与天下妖族为敌!今后只望阁下好自为之,千万不要横死在哪处沟壑里了。”

    子奇说罢,向部众一挥手,道:“我们走!”冥山部众便鱼贯而出。\长江中文无弹窗\

    经过纪若尘席前时,纪若尘据案而坐,把玩手中酒盏,注视着旋动不休的酒浆,徐徐道:“区区一个冥山,也配代表天下妖族?”

    子奇霍然转身,双目瞪得几乎要凸出来!但他终是忍下了这口气,领冥山部众出帐远去。

    冥山众人走后,帐中重整酒宴,先前的肃杀一扫而空,哄闹喧嚣,其乐融融。酒酣耳热之余,安禄山便向济天下问道:“济先生,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不妨说说俺安某人该当何去何从?”

    济天下整整衣冠,向安禄山一拱手,朗声道:“灭族之祸已在眼前,安大人还不早思保身之道吗?”

    他可谓一语惊人,当下便恼了许多将佐,纷纷喝骂:“一派胡言!”“安大帅洪福齐天,你这是想咒他么?”

    也有人曾听过济天下名头,便道:“先别急,且听他说些什么。”

    安禄山一抬手,帐中众将喧嚣即止,然后道:“胡儿驽钝,还请济先生详细教我,祸从何来?”

    济天下环视左右,安禄山便道:“这里皆是随俺出生入死的兄弟,先生有话但讲无妨!”

    “也罢!”济天下双眉一扬,问道:“敢问安大人现今何爵?”

    安禄山一怔,道:“俺受封东平郡王,怎地?”

    济天下又问道:“安大人武将封王,本朝可有先例?”

    安禄山便道:“不曾有。<长江中文首发>。”

    “安大人身兼平卢、河北、范阳三镇节度使,另外兼职无数,帐前雄兵十万,上将千员。敢问大人,如再欲升迁,当左迁何职?方圆千里,还有何方土地可纳入大人麾下?”

    安禄山笑道:“东北边的地盘已经全是俺的了,还能怎么着?难不成在西南再给俺一镇?俺可不习惯西南瘴疠之地。至于升官,那个相国俺是不当了,俺若去了长安,底下这么多的弟兄怎么办?”

    帐中众将纷纷笑了起来,有些心思缜密的则若有所思。史思明停杯不饮,目光闪烁。

    济天下又徐徐道:“听闻安大人朝中竖敌不少。”

    安禄山笑容渐去,顾左右而言它,道:“这个…...在所难免啊,俺是个粗人,办事不那么精细,得罪了什么人也是可能的。”

    济天下也不在这上面纠缠,又道:“安大人雄兵十万,纵横无敌。<长江中文首发>。北地诸胡,不论契丹还是奚人,都不值一提,迟早皆是大人囊中之物。若某所料不差,今秋风高草长,粮足马肥之日,便是安大山横扫诸胡之时吧!”

    安禄山缓缓点头,道:“正是如此。”

    济天下哈哈长笑一声,喝道:“大人凯旋之日,便是灭族之时!”

    啪的一声响,安禄山掌中铜爵落地!

    帐中一片寂静,济天下毫不放松,疾道:“大人位极人臣,爵至极处,再横扫北境,开疆拓土。如此大功,朝中却无爵可赏,无官可赐,到时再有奸相进谗,会是何下场?明皇虽宠信大人,但自古伴君如伴虎,帝王之心,深不可测。某敢断言,宣大人入京封赏的诏书,便是大人的催命符咒。此乃功高盖主!功高成怨府,权盛是危机。”

    良久,安禄山方苦笑道:“明皇待俺不薄,本使也一心为国尽忠,可你们却要陷俺于不义,唉,这个……这个如何是好?”

    济天下自行斟了一杯醉乡,满饮之后,笑道:“明皇过往是待大人不薄,可今岁年节过后,范阳龙气升腾,有道之士,皆可望之,连异族也逐源而来。大人您说,明皇知道此事后,又会如何看您呢?”

    安禄山面上肥肉颤动,似喜似忧,叹了半天气,才道:“这个……唉,话是这么说,可是俺这里不过是东北蛮荒之地,如何能与全国之兵相匹敌?此事不要再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