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千万别这么说。如果不是您,恐怕暖儿姐弟都要有一场劫难!”欧阳暖说的真心实意,惠安师太点点头,道:“你是难得的好孩子,上天不会让明珠蒙尘的。说来,贫尼还要先恭喜你。”
“师太说笑了,暖儿何喜之有?”欧阳暖一见惠安师太的神色,就猜到与大公主有关,果然听见惠安师太说道:“常人能得到大公主看一眼都不可得,暖儿如今却能得到她的青睐,实为罕见,贫尼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师太是外祖母的好友,也是暖儿的长辈,您有什么不能说的呢?”
欧阳暖的眼中流光溢彩,不知不觉引人迷醉,惠安师太暗暗点头,抬脸望着远处的青灰色大殿,慢慢道:“暖儿,这些话,你外祖母总舍不得与你说,因为她还当你是个孩子,贫尼却不得不代她说。我们这些老人,总有一天要走的,没办法一直护着你,你要保护弟弟,又要报仇雪恨,一切都要靠你自己。想想贫尼当年的事,都是自个儿讨的,不怨别人。生就这个命,贫尼认命,但是你不同,你有美貌有才华有心计有智谋,你可以走得更高、更远!”
欧阳暖若有所思地盯着惠安师太,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外廷有多少烜赫一时的名臣将相,他们费尽了心思向上爬,然而大公主一句话,他们就可能人头落地!凭借你现在的身份,要寻一门门当户对的好亲事并不难,只是要一飞冲天,却还需要助力。”
“师太怎么知道暖儿想要一飞冲天?”欧阳暖心中侵入一股凉意。
“你一心一意为你那个弟弟着想,自然要为他找一个绝佳靠山,身为女子,不能在朝为官也不能抛头露面,最好的方式就是联姻。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贫尼不与你说那些虚言。你外祖是镇国侯,父亲又是吏部侍郎,将来想要嫁给公侯之家自然不难,只是……你并不甘心于此。”
“师太,我……”欧阳暖没有想到惠安师太一个外人,又是出家人,竟然和自己说这些话,一时之间倒真是惊讶了。
“大公主是你最好的阶梯,你要抓住她,让她喜欢你,很快就能进入第一流的权贵之中,到时候你就不再是一个吏部侍郎的千金,而是大公主的宠儿,不要说那些公侯之家,便是郡王亲王又有什么嫁不得!”
欧阳暖静静望着惠安师太,露出一个奇异的笑容,慢慢说道:“师太知道暖儿的心意?”
惠安师太笑了,笑的很神秘:“贫尼不会看错人的,你曾经说过,为了你弟弟什么都敢干,是不是?你想要将那些仇人彻彻底底踩在脚下,最快的捷径就在你眼前,你会放过吗?”
欧阳暖垂下眼睛,掩住漆黑瞳孔里的流光溢彩,道:“只怕师太过于看重暖儿了。”
惠安师太哈哈大笑,竟全然不似往日的平静祥和,她的眼睛里面飞快地闪过一丝光亮,道:“看没看错,暖儿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她与老太君不同,老太君过于心疼孙女儿,总以为欧阳暖是个小女孩儿,而她却清清楚楚看明白了,她喜欢这个有野心勃勃的少女,也欣赏她睚眦必报的性格,毫不吝啬助她一臂之力。
惠安师太以为欧阳暖所作所为,全都是出自少女的野心,却不知道,这个年纪小小的女孩子心中正在燃烧着足以焚灭一切的烈焰。她依照自己的心意继续说下去,只是神色却已经郑重起来:“记住,陪伴大公主不是好差事,是跟女阎罗打交道,要千万小心。”
看到欧阳暖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惠安师太微微一笑,却转了别的话题:“当今太后特别喜欢烟袋,蓉郡主深谙此道,贫尼有一次与她闲谈,她与我说,点烟时特别有讲究,纸眉搓得太紧火头闷,不容易点火。相反,松了又容易飞火星儿。太后喜欢抽南方出的烟丝‘青条儿’,这种烟丝不能湿也不能干。湿了容易灭,干了呛人。贫尼觉得很奇怪,就问蓉郡主怎么样才知道烟丝干湿呢?她回答说,这得靠她的一双眼睛,看颜色闻味道,她练这个本事,足足练了五年,一日不曾倦怠,所以太后身边一日都离不开她,旁人都觉得蓉郡主是运气好才得到太后青睐,却从无一人没想到这一小小袋烟里头有这么多学问。太后生性慈和,很好说话,然而大公主却性情乖张,喜怒无常,比太后要更难讨好,所以你要做的肯定比蓉郡主更为艰难,你可明白贫尼的意思?”
欧阳暖认真地听着,郑重点头道:“多谢师太提点,暖儿明白。”
惠安师太笑道:“贫尼早就说过,暖儿是世间难得的聪明人。”自己如此开诚布公,然而至始至终,欧阳暖都没有向她敞开过心扉,甚至没有提到过一句想要攀附大公主的话,小小年纪心机竟深不可测,当真是世所罕见,这样的少女若是一朝跃上枝头,只怕会给这个王朝带来不可预料的变动。
欧阳暖微微笑着,素白如玉的脸上,一双晶莹美目除了清澈,再也映不出什么来,惠安师太心中觉得快意,脸上的笑容也就变得更加和煦。直到此刻,欧阳暖彻底确认,这位面孔悲天悯人的惠安师太,最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格,或许,内心深处和自己一样,隐藏着深深的怨愤……
“师太,大公主还在殿内等候,暖儿先行一步。”
“去吧。”惠安师太挥挥手。欧阳暖向她行了礼,转身要离开,然而惠安师太却突然叫住她。欧阳暖站住,慢慢转身,回头露出一个笑容,正想问:“师太叫我有什么事?”话没出口,惠安师太突然低声说了句前后不搭界的话:“暖儿,你会不会怪贫尼多事?”
“没有……”欧阳暖一时愣在那儿,想了想说道“暖儿知道师太是为我好。”
“不!”惠安师太打断对方,“贫尼不单单是为了你,刚到宁国庵的时候,贫尼的师傅曾经说过我,表面上恭顺,心里最是桀骜不驯的,从前我只是嘴上讨她好,心里恨她入骨,总觉得她处处难为我,专挑毛病,只要看不顺眼,不是用掸子抽我,就是让我跪着,一跪就是半天,夏天衣服单薄,有时连膝盖都跪出血来。但是她死后,却将衣钵传给了我,而非向来心地仁善的慧心师姐,你可知道为什么?”
“师太,暖儿不知道。”欧阳暖这句话说出来,却像是在鼓励惠安师太继续说下去一样。
“实话跟你说了,师傅说惠心师姐自幼跟着她,当真是一心向佛、心如死水,功德修为都远胜于贫尼,但有一样东西她没有,就是贫尼身上有一股不服输的气焰,惠安却不在乎这个。师傅说,要让宁国庵长长久久昌盛下去,既要能向皇家低头,又要能保持着这股气,话说回来,正是因为贫尼一直憋着这口气,才肯向他们低头,这一点,师姐是不如贫尼的,她瞧不上这些权贵们,哈哈……”惠安这样说着,眉间涌上一股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