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李氏望着自己的儿子,表情有些微妙。
欧阳治叹息了一声道:“廖大人毕竟对我多有关照,若是他始终不肯断了这念头,恐怕我也真要将暖儿嫁过去了。”这些日子他翻来覆去想了又想,要攀附王孙公子确实很难,廖家就不同了,毕竟廖远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将来大有助益,只是这样一来,才貌双全的暖儿就有些可惜了,他总觉得自己的长女拿来巴结廖家多少有些浪费。
李氏靠着一个鸭蛋青金钱蟒的靠枕,张妈妈递来白瓷浮纹茶盏,李氏接过来浅啜一口,道:“那廖公子的确是不错的,与我家也是门当户对,按说暖儿过去也不会受什么委屈,只是暖儿才貌双全,众人皆知,配给一个吏部尚书家,多少有些可惜了。再者说……”她若有所思地看了欧阳治一眼,道:“再者说,那次寿宴我听人说,那廖大人似乎和秦王走得很近,可有此事?”
欧阳治一愣,似乎有些出乎意料,道:“与秦王走得近?老太太的意思是……”
李氏淡淡笑了笑,道:“你做了这许多年的官,应该比我这个老太婆明白才是。当今太子殿下性情敦厚,身子孱弱,秦王殿下素来强硬,更兼军功赫赫,然而你别忘了,太子膝下还有个皇太孙,他虽然是个皇孙却一直颇得圣上青睐,现在圣上身子还硬朗,将来万一……太子和秦王到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廖大人也太心急了些。”
欧阳治点点头,他还以为李氏对朝堂之事一向不关心,有些惊讶道:“这一点我也想到了,只是秦王殿下的胜算毕竟大一些,就是我也动过这样的念头……怪不得廖兄吧。”
李氏摇头道:“我以前对这些也是不在意的,横竖与我家没有多大关系,只是这一次去宁国庵出了这档事,我就觉得秦王世子喜怒无常,十分可怕,像你这样的官员暗暗结交些人将来多留条路也就算了,可千万莫要牵扯进立储大事中去。老太君前些日子寿宴之时,也暗暗提点过我,京都里头那么多公侯伯府,谁都不敢随随便便掺和进去!廖大人如今这样亲近秦王,我也知道秦王很有可能压过太子,可是,可是……”
“可是毕竟还没盖棺定论!”欧阳治点头道,深以为然,他前段时间的确是急功近利了些,攀附权贵并非一朝一夕之事,就算不能押对宝,至少要明哲保身才是。
“你这样想就对了,储位之争岂是闹着好玩的,廖大人本已经富贵双全,非要参加这个赌注又是何必?所以,廖家的婚事咱们不能答应,他廖家愿赌,咱们可不能赌,要是弄个不好,咱们全家被牵连也是有的。”李氏沉吟着道。
欧阳治听得连连点头,暗道姜总算是老的辣,其实这些道理稍有些脑子的人都明白,只是什么也抵不过争权夺势之心,一旦自己扶持的王爷登基,那就成了大大的功臣,到时候何止是荣华富贵,位列公侯都未可知!这样的诱惑,也难怪那么多人明知道其中有无数荆棘,也要披荆斩棘地一条道走到黑!
李氏淡淡道:“这些事情我早已谋算过,暖儿能够得大公主的喜欢,未必不是大好事,对她结一门好亲事也是大有助益的。”
欧阳治脸上露出迟疑之色,道:“可大公主与太子也走得很近。”
“大公主毕竟是先皇后的嫡公主,先皇后去后,大公主就是在如今这位皇后膝下抚养,与太子的情分当然非同一般,但她毕竟是女子,又是圣上唯一的嫡长公主,就算将来秦王登上大宝,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对这位长姐如何,况且京都里头想要攀附大公主的小姐们多了,这和老爷们的政见立场完全是两回事,所以暖儿得到大公主的青睐对我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李氏慢慢说道,看着欧阳治笑起来道,“想不到婉清那么个孤高的性子,居然给你生了这么个聪明伶俐的丫头,倒也是难得。总不能随便许一个人家,你为官多年,心里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没有?”
欧阳治笑道:“这个……暂时还没有。暖儿这样的才貌,若是嫁入普通官宦之家,多少有点可惜,再者身份上不高,廖兄那里我也不好说道。”
公侯之家不行,普通官宦人家也不行,李氏把眼睛一横,道:“瞧你这个意思,莫不是想要让暖儿嫁入……”她突然不说了,用手指了指天上,皇家。
欧阳治被说中了心事,有点讪讪的,道:“老太太,暖儿是我的长女,我如何会委屈了她,当然要尽量让她有门好亲事了,若真能成了……我们也跟着脸上有光,将来爵儿的前程也都有望了。”
李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这个念头,我倒也是有过的,只是一直觉得很难,但如今暖儿和大公主走得近,这事也就成了一半了,剩下的,就要看你这个父亲如何筹谋。只是人选上……”
“这个儿子晓得,不会随随便便就定下的,好在暖儿年纪还小,咱们看准了形势再说。”
母子俩一边说着一边叙话,倒是越发投机了起来。张妈妈在一旁看着暗自叹息,老太太终归是心狠的,刚刚才说廖大人攀附秦王多有不智,可转脸却讨论起该如何让大小姐嫁入王府,说到底,只是嫌弃廖府还不够格。
欧阳暖借口看药,却出了寿安堂,一路向欧阳爵的院子而去。那日之后,爵儿就一直郁郁寡欢的,欧阳暖深深知道弟弟是太过内疚才会如此,只是对于她而言,纵然欧阳爵真的惹了麻烦,她也会想方设法为他解决。
趁着欧阳爵上学的功夫,欧阳暖已命人准备了许多很有趣的东西,她有信心,欧阳爵一定会因此高兴起来,所以早早便前去布置。
欧阳爵下学回来,竟看到自己的院子大变了模样,不由得十分吃惊,转眼看到欧阳暖正站在廊下,忙过去问道:“姐姐,你这是干什么?”
院子里不知何时准备好了两个光滑锃亮的铁环,环的圆径比普通男子的手腕更粗大一倍,通过两条绳子悬挂下来,欧阳爵走过去特意比试了一下,竟发现那铁环挂的和自己的肩膀一样高。他向它们仔细看了好一会,实在想不出它们究竟是一种装饰物,还是一种用具,更猜不出是做什么用的。
欧阳暖笑而不语,轻轻拍拍手,便有人将院子里的小侧门推开了,开门的小厮自己又侧着身子退了下去。原先种在侧门外的竹林,此刻竟然已经变了样子,竹竿高高矮矮地直立着:最高的比一个成年男子要高,最低的离地只有半尺的模样。而这些竹竿本身的粗细,也各有不同……最粗的比人臂还粗,最细的却只有大拇指那样大小。它们的式样,更是奇特到了极点:有的是笔直的,有的是弯曲的,有的是顶上削尖的,有的还结着一个圈儿。它们的距离,从十来丈远近的地方起始,一直到墙根为止,远远近近的都有。欧阳爵看了,简直越发惊奇,不明白姐姐为什么要让人将好好的竹林砍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