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陈景墨却知道,大哥是下午在明郡王那里受了气,才会借机发作在这里,他不由感叹,大哥平日里好好的,固执的劲儿一上来不管是皇孙贵胄还是自小的朋友,那是半点情面都不讲的。
肖凌风夹起桌上鱼翅送入口中,慢慢嚼着,好一会才道:“说完了玩笑话,咱们也该说说正经事。”他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心腹立刻让所有伺候的人全都退下。
他轻声道:“如今局势微妙,我提醒你们,不如早作打算……”
陈景睿兄弟俱是神色一变,武国公府是太后娘家,又是大公主夫家,真正是声名显赫、烈火烹油,根本不愿意掺和到皇储之争中去,然而皇家人,却未必肯轻易放过他们。
肖凌风微微一笑,便接着道:“太子与秦王两位殿下的争夺已经到了明面上,将来万一太子登基,秦王未必能安享太平。”
陈景墨一愣,想要借机岔开话题:“秦王毕竟已经是亲王,太子仁厚,必不会对兄弟怎样的。”
这话一说,肖凌风却笑得更淡漠,“天下皆知,秦王战功赫赫,盖过太子,陛下并不是不想赏,实在是无物可赏,他威震天下,臣强而主弱,自然难得相容,更何况如今秦王的权柄越过了太子,到时候便是太子不忍心,也非要除掉他不可!纵然太子仁厚,舍不得下杀手,那羽翼渐丰的皇长孙呢?还有杀伐果断的燕王?还有诡异莫测的明郡王?他们谁肯放过秦王?”
陈景睿冷冷望着肖凌风,道:“若是秦王愿意,大可以解兵权,散余财,辞官爵,回封地,照样过太平贤王的日子。”
“这只能保得一时。”肖凌风冷笑,“过不上一年半载,不知旁人会不会一时兴起,列你几条罪状,不死也得削爵抄家!”
陈景睿却神色淡淡的看着肖凌风,慢慢道:“我早已有言在先,你我亲如兄弟,在一起的时候只论兄弟之情,不论国家大事,今日你字字句句都不离这些,恕我不奉陪了!”说完,起身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陈景墨一愣,赶紧弯腰向肖凌风告罪,他哥哥敢如此无状,是因为有多年的交情在,他可没这样的胆量,连连请罪后,看着肖凌风并没有生气的模样,这才赶紧离开。
陈景睿回到武国公府自己的书房,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陈景墨不由自主劝道:“大哥,我知道你还在为白天的事情生气,但是欧阳暖有那明郡王护着,大公主又十分喜欢她,周王世子说的那些话虽然确实混了些,却未必没有可取之处,你若真是想要为兰馨报仇,找个人……”
陈景睿的眼前却突然闪过欧阳暖清丽得动人心魄的容颜,听了这话不知为什么更加恼怒,抄起一旁花梨木的精致小炕桌,连同桌上一套青玉文房四宝,双手高高举起,狠命往地下摔去!不要说那些脆弱的用具,连小炕桌也散了架,木腿木条四处迸飞,吓得里外侍候的丫鬟一个个合眼、闭嘴、低头,心里乱扑腾,真怕大少爷迁怒自己。
陈景墨骇然地望着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哪一句话说错了……
武国公府的两位少爷并不知道,他们刚一离开画舫,肖凌风便对着帘幕后面的人朗声道:“好了,你快出来吧!”
帘子一闪,来人一身锦衣华服,轻袍缓带,双目中如有清浅水雾,而脸上神情,更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
“天烨,你都听到了吧,武国公府的人,打的是独善其身、两不相帮的主意。”
肖天烨在桌边坐下,修长的手中把玩着一只白玉酒杯,脸上的神情带着若有所思。
“照现在局势看来,咱们还是早作打算的好。”肖凌风眯着眼,伸手屈下食指,“你可转告皇叔修书三封,分寄齐王、鲁王、蜀王,微露对太子不满之意,点到即可,不必深言。”他慢慢屈下中指:“其二,禁卫军掌握京都守卫大权,那几位……要派妥当的人去收买,即使不能为我们所用,将来一旦有事,他们能保持中立便好!再其三……”他又屈下拇指,“皇上身边,一定要派最靠得住的人去。”
肖天烨却置若罔闻,丢下杯子站起来,走到窗边,亲手卷起了湘竹长帘,推开了所有窗子,向着外面的茫茫夜色看去。他淡淡笑道:“你当真以为皇祖父年纪大了,对京都异动一无所知吗?我告诉你,他才是真正的老狐狸,看着我父王与太子斗的你死我活,他却站在旁边乘凉,你说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肖凌风皱起眉头,唇畔虽然还是带着笑容,却已经是说不出的凝重:“你的意思是……”
“没什么意思,还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吧。”肖天烨懒洋洋地说,径自坐在窗边,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肖凌风不由恼怒:“今天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不肯好好谈正事,难不成都被狐狸精迷住了心窍?”
“狐狸精?也许真有狐狸精也说不定。”肖天烨回过身来,勾起唇角,如清泉一般的双眸中有股幽亮的光芒在微微跳动。
肖凌风脸上挂了笑容,道:“你让我故意试探陈景睿,是担心他想不出好法子来对付欧阳暖呢,还是担心那位小姐的安危?”
他会担心欧阳暖的安危?!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肖天烨微微一愣,旋即哈哈大笑,竟将手中的白玉酒杯随手抛入了湖中,酒杯发出一声轻响,便沉沉坠了下去,在河面晕成淡淡的涟漪,远远望去竟仿佛升腾起一片朦胧的烟霭。
肖凌风望着他,神情带上了一丝迷惘。
福瑞院。
画儿在轻声安慰着梨香,然而梨香却哭个不停,泪水和着面上那抹鲜红的掌痕,越发显得触目惊心。
“王妈妈心也太狠了,这一巴掌到现在还没有消下去。”画儿埋怨,轻手轻脚地给梨香擦药。
梨香疼的倒抽一口凉气,只觉得脸上沾了药膏,却仿佛一支无形的针刺入,那样疼痛。半晌,才勉强笑道:“王妈妈只是做给李姨娘看的,并不是有心针对我。”
“就算是这样,也没必要下这样的狠手啊!丫鬟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吗?”燕儿平日里被王妈妈欺压惯了,只敢低声抱怨,却不敢高声,生怕隔墙有耳。
梨香抽噎着还待说什么,王妈妈却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里头的情形脸色一沉道:“梨香,夫人叫你,快去吧,可别耽误了时辰!”
梨香不敢耽搁,立刻起身跟着王妈妈走了,丢下画儿一脸忐忑地想着是不是被王妈妈听到了刚才的话。
自从小少爷生病开始,内室就不许任何人轻易进去,除了林氏、王妈妈、乳娘高氏和钱大夫,唯一被允许进入的人就是梨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