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冰凉刺骨,曹荣猛地惊醒,瞪大眼睛,看到了眼前的一群人。
肖衍的面色完全变了,冷声道:“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对那丫头做了什么!”
曹荣死命想要说话,无奈舌头割断,语句含糊,他脸色灰白,双腿颤抖,呜呜咽咽说不出话来!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眼珠子四下寻找兰芝,盼望她来解释!可兰芝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压根没有人再替他澄清一切。
一个管事妈妈冷声道:“殿下,肯定是此人趁着人多,混进来轻薄兰芝,她抵死不从,这恶贼便想胡来,兰芝才咬断了他舌头!奴婢们发现兰芝的时候,她满嘴都是血,衣裳也全都是凌乱的!身上还有好多擦伤!”
林元柔早在发现死去的丫头是兰芝的时候,就一下子警醒起来,她的心脏砰砰直跳,声音尖锐得几乎要刺破众人的耳膜:“不要胡说八道!不过是一个丫头,他就算想要,明面上来讨就行了,何至于用这种手段!这……这一定是遭人诬陷的!”
林元馨并不知道兰芝背主,只以为曹荣凌辱了她的丫头并且置她于死地,心中实在恼怒到了极点,猛地跪倒在地,沉声道:“太子妃,兰芝是我身边的丫头,从小伴着我一起长大,虽然她只是个奴婢,情分却非同一般,我原先想着给她许一个好人家,让她有所依靠,可没想到竟然这么年轻就遭此噩运!今日我若是任由她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别人定会觉得堂堂太子府竟无法庇护一个奴婢!馨儿求太子妃,为兰芝做主!”
奴婢是主人的私有财产,兰芝是林元馨的陪嫁丫头,没有独立户籍,列入太子府中。若是曹荣看中了兰芝,大可以向皇长孙开口,如果皇长孙和林元馨都同意将兰芝送给他,尚需要西市署出公券,引验正身,明立文券,才能将人领走。曹荣在主人没有同意的情况下,公然侮辱太子府的丫头,不仅仅是损害太子府的财产,更重要的是,当众打了太子府的脸面,便是太子妃向来温厚平和,也不禁动了怒,她亲手来搀扶林元馨,安慰道:“馨儿,你先起来!此人竟然敢在太子府胡作非为,当真是胆大包天!你放心,我不会就这样饶恕他的!”
林元馨白了一张脸,犹豫再三,还是顺从地点点头,站起来立在一旁,欧阳暖悄悄走上去握住她的手,只觉得触手冰凉,心中微微沉了沉。表姐不知道兰芝早已背叛了她,还在为这个丫头的死伤心,当真是太不值得了!
各式各样的眼光落在林元柔的身上,同情的、鄙夷的、嘲笑的、惊奇的,林元柔此刻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害她丢人现眼的丈夫,可她不能!甚至不能在众人面前流露出一丝一毫的不信任,她只能咬牙道:“太子妃,曹荣虽然胆大妄为,尚不敢这样无礼,求太子妃给个恩典!彻查此事!还他一个公道!”
曹荣满口血污,话都说不出来,遑论解释,他恶狠狠地盯着站在人群中的欧阳暖,心中实在恨到了极点!
“把他先押起来,稍后等我禀明了皇祖父,再行处置!”皇长孙并不理会林元柔,只是挥了挥手,毫不留情地说道。
看着曹荣挣扎着,被强行拖下去,整个太子府此刻如同一片死寂,只闻唏嘘,并无人语。
林元柔的脸色一下子惨白如纸,她立刻意识到,皇长孙这样做,摆明了是不肯善罢甘休了!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她迅速看了一眼周芷君,然而对方却像是毫无所觉,脸上一点异样也没有,林元柔迅速低下了头,仔细思索了片刻,随后便面露羞惭之色,向众人告辞。
皇长孙面色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明知道她是要回去请玉妃出面,却也并没有出言阻止,只是道:“既然曹夫人着急回去,我们就不多留了,请便吧。”
林元柔走得飞快,裙摆带起一阵微风,她刚一离开,人群中便传来窃窃私语。
“以前听说曹家出了个忤逆子,我还以为不过是风流多情了点,却没想到这样不像话!”
“是啊,这可真是大丑闻!”
“娶了个兵部尚书的千金又姬妾成群,居然还敢寻芳寻到太子府,简直是太不成体统了!好在太子今日进宫去了,若是知道还不定怎么震怒呢!”
“是啊是啊,这一回曹家可要倒霉了!”
“嘘,小点声,宫里头还有个玉妃呢!说不定人家吹吹风,陛下就放了他也不一定……”
一片窃窃私语中,太子妃脸上露出疲惫的神情:“我累了。”周芷君连忙上去搀扶她:“娘,我送您回去。”
太子妃淡淡道:“不必了,你还要留下招呼客人。”说着,她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林元馨,似不经意地道:“馨儿,你过来。”
这一刻,大家的目光都落在周芷君的身上,她却微微一笑,柔声对林元馨道:“既然如此,就有劳妹妹了。”说完,她又笑着看向众人,“前面还有几株极品山茶,诸位请随我来吧。”众人会心一笑,便都跟着离去了。
欧阳暖远远看着周芷君脸上平和的微笑,想起那副挂在正堂的观音图,只觉得心中一阵阵的发寒。这时,林元馨却拉了她一把,欧阳暖微微吃惊地看向她,林元馨奇怪道:“傻丫头,在想什么呢?太子妃在跟你说话。”
欧阳暖一愣,转头看向太子妃,却见她对自己露出微笑:“孩子,你也一起来吧。”
太子妃住在集贤馆内,一路走进去,光洁的青石板面几乎能照见人影,一排溜光雪白的粉墙,只是悬着一幅书写着静心咒的字画。窗前不是寻常女子房间会有的琴架、绣棚,反而横着一张书案,上等的宣纸随意铺散着,另有一整套的青玉葵花笔洗,最引人注目的是书桌后面的楠木书架上一排的各色砚台,仔细望去,除了时下贵族之间流行的端石、歙石、洮河石、澄泥石、红丝石、砣矶石、菊花石外,还有寻常人家用的玉砚、玉杂石砚、瓦砚、漆沙砚、铁砚、瓷砚等,零零碎碎竟有数十种,蔚为壮观。朝南长窗下还放着一张金丝楠木的杨妃榻,榻边案几上放着一个青瓷美人觚,里头插着几枝兰花,整个房间观之古雅精致,雅致宜人。
林元馨见欧阳暖目露惊讶,微笑道:“太子妃很喜欢书法,还喜欢搜集砚台,这天底下的砚台,各式各样,几乎都有收存呢!”
欧阳暖点点头,笑道:“难得太子妃有这样的雅兴。”
太子妃饶有兴趣地捧起一方玉砚,笑道:“太子公务繁忙,皇长孙也成家了,我一个人闲着无事,倒是很喜欢搜集这些东西。你别看这砚台小小的一方,学问可大着呢。我刚开始只是觉得有趣,便什么样的都肯收,后来太子跟我说,要选砚台,要看砚台的材质、工艺、铭文等。”太子妃微笑着,似是想起了什么,她轻轻用手指抚摩着砚台,感觉手下的滑润细腻,神情很是温柔。她放下玉砚,捧起另外一方砚台,道:“这一方是端砚。”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敲击了一下,道,“你们听,敲击的声音以木声为佳,瓦声次之,金声为下,所以这一方是上等的端砚,如果是歙砚,以声音清脆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