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烨眼一转,随即以异常温柔的语气说着:“我并没有别的意思,你不必多想。”说着,他突然扬声道:“来人!”
立刻便有丫头快步进来,恭敬地等候他的吩咐。肖天烨指着鱼汤道:“送回去吧。”
丫头会意,端着鱼汤下去。
肖天烨举起酒杯,倒了一杯微温的花酿,淡淡道:“知道你不便饮酒,这是花酿,不会醉人。”
欧阳暖沉默不语,只看着那隐隐流动着光彩的碧玉酒杯发怔。
肖天烨的脸色忽然就变了,冷冷笑道:“你是怕我做什么手脚?”他这样说着,迅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他低声道:“欧阳暖,你太小看我了,我肖天烨虽然不择手段,却还不是那么下作的人!”
这话听在耳中,流淌到肺腑里,渐渐变成一把火辣辣的刀子,割着胸口,欧阳暖终于将那口气叹了出来,她抬眼望向肖天烨,轻声道:“世子误会了,我并没有这样的意思。”
肖天烨蓦地探身过来,距离那样近,呼吸直直的吹进了欧阳暖的颈间,她不禁起了一阵奇异的战栗。
“我若是想要你,大可以请陛下赐婚,到时候你再反对,也不得不从。可我没有这样做,你知道是为什么吗?”浅淡的三分笑意自肖天烨的唇边晕开,话也说得极平缓:“我要的人,必须是从身到心都属于我,若是只得到了人,不过是具躯壳,又有何用。”
措手不妨的直白,却让欧阳暖迅速的冷静下来。她微微一笑:“世子的心意,欧阳暖都明白,只是我不明白,有哪里值得你如此费心。”
肖天烨面上的笑渐渐收拢,凝视着她,说道:“你真的不知道?”
她并不答话,只定定望住他。
肖天烨突然笑了,不可自已,竟止不住地咳嗽起来,缓了半晌的气,方又说:“是啊,天底下美人多得是,未必找不到比你出色的,可我独独看中了你,为什么呢?”这个答案,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感到迷惑。
这时,丫头已经重新将食盒送来。
肖天烨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的话题,指着那盏碧玉小盅里道:“还是刚才的那条鱼,只不过剔尽了骨头和鳞甲,和着嫩豆腐一起烹制,做成了鱼羹。”
他说来简单,鱼羹却是很难烹制的食物,要把所有的鱼骨全部剔出来,只留鱼肉,在极短的时间内和鲜嫩的豆腐一起煮,火候和调料都十分重要。欧阳暖拿起汤匙尝了一口,肖天烨对着她笑道:“是不是很鲜美。”
欧阳暖点点头,笑容有几分真意,这笑容晃得肖天烨心头也是悠悠一荡,他轻声道:“这鱼刺也有一种奇妙的用法,听说沧河边的人经常用它来占卜,极为灵验。”
正在说着,他拍了拍手,卷帘外面一直等着伺候的丫头便捧了个精致的玉碟进来,碟子里蒙着一块洁白的丝帕,肖天烨亲自将帕子掀开,露出里面的鱼骨。
“此鱼的鱼鳃下有一根短骨,便是用来占卜之用的。”肖天烨指着那形状如同扇子一样的鱼骨,微笑道,“这鱼骨有一别称,叫做小仙人。”
欧阳暖看了一眼那鱼骨,只见其较鱼身上其他各部分的骨头略软一些,半边十分平整,当它直立时,看去真像是一条小小的帆船。
“连掷三次,如其三次之中,能有一次把这根鱼骨掷得直立起来,就证明你的愿望可以成真。”他微笑着,闭目片刻,像是在请愿,随后用象牙筷子夹住了这一根鱼骨,从桌面向地上掷下去。
鱼骨平平的躺在地上,肖天烨皱起眉头,又掷了两次,这根鱼骨还是平躺着。肖天烨一双漂亮的眼睛带着深深的懊恼,虽然他只是故意用这鱼骨来玩笑,但是三掷而鱼骨仍不立直,毕竟是一件很扫兴的事情。
欧阳暖笑着摇了摇头,道:“看来世子的愿望难以成真了。”
肖天烨冷笑道:“未必吧。”说着,他又连续投掷下去,四次,五次,六次……却没有一次成功。
欧阳暖轻轻一笑,带着一丝孩童似的顽劣,道:“不如我来试试看。”说着,她接过丫头递过来的鱼骨,轻轻向下投掷,那鱼骨坠落地下,却是不偏不倚地站直了。
肖天烨黑若点漆的眸子里,带着从未见过的温柔笑意:“这一回算是代我投掷的,我刚才问的可是……”
在鱼骨直立的这一瞬间,欧阳暖的容色微微的变了。她的脸庞上不自觉浮起了一种悲哀的神情,肖天烨似是被这悲哀引诱了,忘了刚才要说的话,一点一点倾身下来。
“世子!”
几乎就在他的唇落下的同时,欧阳暖陡然侧首避过,出声唤道。
这一声,将肖天烨自恍惚中唤醒过来,欧阳暖淡淡道:“到岸了。”说完,她便率先站起了身,向外走去。
肖天烨看着她飘然行去的背影消失于眼前,将一直握着酒杯的右手伸出去,酒杯早已被他握碎,修长美丽的手渐渐展开,酒杯亦随之分裂为六七片,薄薄的瓷片,在阳光闪耀着剔透的光,纷纷落入碧绿的湖中。
“处死刚才那个挑鱼骨的人。”他站起身,阴沉地道。在面对着欧阳暖的时候,他脸上那和悦的神情,此刻全都消失不见了,像是从来也不曾存在过。
“是。”丫头荷研紧张地垂下头去,她跟着肖天烨多年,深知主子此刻心情极为不好,这种时候谁要是凑上去,下场必定是极惨的。
对岸是位于京都不远的平城,城中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欧阳暖没有再说话,从船上下来,她似乎就陷入了沉默。肖天烨并不催促,两人就这样信步走着,像是平常的朋友出游一般。
此刻,一群华服公子从酒楼里漫步出来,正在高谈阔论:“苏兄少年仗义,才高气豪,是朝中难得的人才!此科必中,前途无量啊!”
“诸位兄长过奖了,苏某只是……”
话刚说到一半,忽见斜刺里一个女子突如其来的跑了过来,猛地扑过去拉住其中一位公子的衣摆,颤声道:“相公……我是嫣娘啊,救我……”
众人都是一愣,纷纷细看这嫣娘,只见她容貌美丽,眉眼生情,一道葱绿抹胸低低覆盖在雪脯之上,只隐隐露出一抹风光,白色腰封,桃红裙子,粉蓝丝绦,领口和袖口绣着娇艳盛开的牡丹花,鬓边还簪一朵石榴花,灿烂地烧着,映红了人眼,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耀眼夺目的绮丽。
只一眼,这边的肖天烨就皱起了眉头,轻声道:“咱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