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语气很淡:“苏公子文采风流,想要一举夺魁并非什么难事。”
肖天烨心头一跳,认真去看欧阳暖的神情,温暖的阳光正照在她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色彩,让他一时分辨出她这句话究竟是褒奖还是讥讽。只是……刚才看到她和苏玉楼并肩而立,似乎在说什么悄悄话的模样,他控制不住的脸色青寒,紧抿着唇,眉蹙成从未有过的结,紧得似乎要扼住自己的呼吸和心跳,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自己的心疾被气的发作了。在他为她担忧不已的时候,她竟然和别的男子说说笑笑,很是轻松的模样,所以他一直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后面观察,好在欧阳暖对苏玉楼说话比对自己还要冷上十分,否则他不能保证苏玉楼今天能安全地走出这里!
“世子可知道,这一届的主考官是谁?”欧阳暖似乎不经意地问道。
“是张四维。”肖天烨脱口而出,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语气变冷道,“此人历任编修、翰林学士、吏部侍郎、礼部、吏部尚书,现为大学士,最要紧的是,他是出身于越西盐商世家。”
“正因如此,想必张大学士对于苏公子会更觉几分欣赏,这样一来,他的胜算自然比别人多出三分。”欧阳暖这样说着,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容。
肖天烨盯着她,冷厉说:“除了他那张骗人的脸,我看不出他还有什么过人之处。”他字字钻心,语气中的酸意已经不加阻挡。
欧阳暖定神微笑:“世子小看苏公子了,他可不光只有这张脸而已,他可是有江南第一才子之名,这一点,世子还不知道吧。”
听她这样夸赞苏玉楼,肖天烨的表情更加难看,眼中冷冷的寒意一掠而过,颇为不悦:“怎么,你竟对他这样了解?”
欧阳暖忍住笑意,认真答道:“这一点早已是街知巷闻的消息,只要稍加留心便会知道,世子眼高于顶,自然不会把区区一个商人之子放在眼中了,却不知道,自古英雄多磨难,从来纨绔少伟男,不说张大学士,就说王贤大都督,他也是商人家庭出身,同样科举入官,从刑部主事一直做到大都督,总管延、宁、甘、宣、大、同六镇军务,世子焉知苏公子不会成为第二个王都督呢?”
肖天烨凝望她。欧阳暖眸子里却藏着水泽盈盈,她先笑了,肖天烨也微笑,道:“你可知,王贤之能非寻常人可比,苏玉楼算什么,也敢与他比肩……”
欧阳暖摇头:“我说的不过是可能,毕竟苏公子……”
肖天烨冷下脸,用深沉的嗓音说:“好了,不要在我面前口口声声提到别人的名字,我不喜欢。”
那一瞬间,欧阳暖已经从肖天烨的眼中看到了强烈的厌憎情绪,她垂下眼,微微笑了,苏玉楼,只怕你此番参加科举,路途不会太顺畅了……
有些事情,不必自己动手就能取得最佳的效果,何乐而不为?
肖天烨望着她,似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刚才你为什么突然跑开?”
苏玉楼问她是不是害怕,然而肖天烨却问她为什么突然跑开,这两者听来差不多,却有本质的区别,至少肖天烨知道自己并非是出于恐惧。欧阳暖依旧笑着,淡淡道:“鸳鸯织就欲双飞,终究是没有飞成,反倒落得个红颜身死的下场……我只是,心中有些感叹罢了。”
“不过是所托非人罢了,还有她自己太贪心。若她一心只求夫妻恩爱不求妻凭夫贵,或许今日丈夫虽然不是探花郎,却还在她的身边,也不至于沦落到此地步了。”肖天烨冷淡地说。
欧阳暖的眼中漫上了一层凉薄如霜的清冷,徐徐道:“善始未必能得善终。不知她站在高高的城墙上,是否有一丝后悔。所以佛经才说,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危惧,命危於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於爱者,无忧亦无怖了,果真如此啊。”
肖天烨在那一刻,突然明白了她所言的意思,这是对他的一种拒绝,虽然委婉,他却听得很清楚。与此同时,他听到了自己心里的那一声断裂。紧接着,他觉出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那是血。
心里的血。
一路沉默着,他亲自送欧阳暖回去,一直看着她坐上欧阳家的马车,放下车帘。
欧阳暖始终没有对他说一句话,似乎完全对这一切失去了兴趣,包括他今天所作的一切。肖天烨在帘外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欧阳暖,你想叫我死心,绝无可能!”他说完,调转马头扬长而去。
菖蒲咋舌道:“这个世子爷,也太霸道了,简直是过分……哪里有他这样无礼的人啊,小姐,您千万不要理睬他!”
红玉担忧地看着面容平静的欧阳暖:“小姐……”
欧阳暖摇了摇头,微微合目:“走吧。”
欧阳暖在马车中换回了女装,回到欧阳府中,先是去寿安堂向李氏回禀。走到院子里却看到玉梅走过来,面色似乎有些奇特。
红玉悄声问玉梅:“怎么了?”
玉梅伏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红玉一下子愣住了:“此话当真?”玉梅点了点头,红玉立刻快步走到欧阳暖身边道:“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欧阳可?自从林氏被禁足,她可是一次也没有来过寿安堂。欧阳暖隐约觉得有些问题,脸上却没有露出惊讶之色,道:“先进去吧。”
玉梅俯身,恭敬地替她掀了帘子。
欧阳暖走进去,就看见欧阳可在李氏面前跪着,嘤嘤哭泣,这时候李氏看见欧阳暖,脸上顿时浮起一丝笑容:“暖儿你回来了,来看看你妹妹,她一来就请罪,跪在这里不肯起来,你劝劝她吧。”
欧阳可穿着一袭透着淡淡粉色的素罗衣裙,头上只带了两枝碎珠发簪,眉目悲戚,妆容简单,跟往日里那个艳丽多姿的欧阳府二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欧阳暖微微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跪着呢?快起来吧。”
欧阳可看着欧阳暖,泫然欲泣道:“姐姐,往日里都是妹妹的不是,是我年纪小不懂事,尽惹祖母和爹爹生气,还一味胡搅蛮缠,处处与姐姐为难,现在妹妹知道错了,求姐姐大人大量,原谅妹妹!”
“妹妹这话是怎么说的,亲人之间哪儿有隔夜仇。”欧阳暖心中一顿,脸上的笑容却亲切了两分,“有什么话站起来说吧。”说着,她便去搀扶她。
欧阳可仍然跪在地上不肯起,抬起梨花带雨的一张脸,可怜兮兮地转头看着李氏:“祖母,一切都是可儿不好,可儿叫您失望了,以后必然不敢再如此了。”又转了个身,朝着欧阳暖站立的地方重重磕下头去:“姐姐,以前全都是我对不起你,我错了,求你别和妹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