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到梨香院门口,便听得呼号哭泣之声连绵不绝。
欧阳暖刚刚进了院子,芮妈妈就迎了上来,满面笑容道:“大小姐您来了,奴婢这就进去通报。”
欧阳暖面带笑容地拉住了她的手,道:“芮妈妈怎么如此客气,我是来妹妹的院子,哪里用得着通报,还是我和你一块儿进去吧。”
芮妈妈想要把手抽回来,欧阳暖却微笑着望向她,芮妈妈心里一突,低下头去:“是。”
芮妈妈在离开欧阳府之前,上上下下对夫人和二小姐都是赞不绝口,提起大小姐都像是没她这个人一样,不过短短两年,等她再回来,所有人对于欧阳暖和欧阳可的评价刚好掉了个儿。要知道欧阳可这样的小姐,一出生就是人人艳羡的名门闺秀,可谓一帆风顺,在她的眼里,奴婢们和她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甚至根本不是人,所以她对身边人有种熟视无睹的漠然,不可能去主动关心了解他们的喜怒哀乐和所思所想。可是芮妈妈发现,出身比欧阳可更高贵的欧阳暖却不是这样的,她温和亲切,对人人都带笑脸,因此奴婢们对她的印象都很好。芮妈妈很明白,奴婢们虽然没有一言九鼎的力量,却是重要的消息来源,欧阳暖对下人赏赐起来毫不吝啬,配以她谦虚诚恳的态度,的确非常打动人心。她本来便是老太太身前的红人,出于跟红顶白的心态,她也是人人巴结的对象,如此很快便组建起一个很有效的情报网,只怕如今梨香院的一举一动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入她的耳中。
芮妈妈在心惊之余,也只能暗自叹息。
进了屋子,却见到欧阳可面红耳赤,蓬乱着发髻,手里高高举着一把拂尘,一记一记狠狠打着地下跪着的夏雪。
旁边的丫头妈妈们跪了一地,低头垂手一个都不敢吭声。
打得兴起,她还恶狠狠道:“你成天在我跟前乱嚼舌根,什么苏公子再也不能振作了,这话是你配说的吗?!”话未说完,随手抓了一个青瓷花瓶用力砸在地上。
飞溅的碎瓷如雪花一般洁白,骤然炸了开来,四处飞射,引来一阵躲避,夏雪捂住脸,吓得痛哭起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发这么大的脾气?”
欧阳可猛地瞧见欧阳暖站在门口,一时也愣住了,讪讪的不知怎么才好,手里的拂尘拿着也不是,丢下也不是。
欧阳暖走上前去,从她手中拿下拂尘,低声劝着,“生气也就罢了,可千万别伤着自己的手。”
夏雪不敢抬头,只呜呜咽咽地抽泣,也不敢哭的很大声。
欧阳可看了一旁的芮妈妈一眼,然后勉强笑着行礼道:“多谢姐姐关怀,不过是丫头不懂事,我教训她而已。”
欧阳暖面上是一派惊讶的神色,指着地上的夏雪道:“这丫头向来体贴的,今天是犯了什么错,惹你这样生气?”
夏雪不过是将苏玉楼出事的消息告诉给欧阳可知道,随口说了一句这一回苏公子的前程怕是完了,欧阳可就大发雷霆,将芮妈妈平日里的教导全都忘光了,拉住夏雪就是一顿毒打。只是这话却不能让欧阳暖知道。欧阳可怯怯道:“她把姐姐送我的翡翠玉簪打碎了,我气急了才打了她两下。”
欧阳暖笑了笑,并不追根究底,只是亲自把夏雪拉起来,道:“好了,你主子是一时发怒才这样责罚你,快下去吧。”
夏雪讷讷地看了一眼欧阳可,对方冷冷一个眼刀子过去,夏雪一个激灵,道:“是。”说着,便偷偷擦干了眼泪,退了下去。
欧阳暖环视一眼表情各异的众人,道:“我今天只是来找妹妹说说话,你们把东西收拾了,也都下去吧。”
芮妈妈看着梨香院里的丫头妈妈们悄无声息地收拾了地上的碎片,一个接一个的走出去,心中更加惊讶,她万万想不到,这梨香院里头的丫头妈妈们这样听从欧阳暖的话……怕不只是梨香院,短短的两年间,整个府里头的夫人留下的人全都被换了个干干净净。
欧阳可穿着鹅黄色的上衫,系一条月白色的长裙,耳边挂着的是长长的明月铛,看起来身姿婀娜,眉清目秀,只是发髻微微蓬乱,脸色还留着刚才暴怒后的红晕。她看着欧阳暖,刚才那丝狠辣全都不见了,怯怯地露出一个笑容来。
丫头送来茶水和点心,欧阳可周到地陪在一旁,和欧阳暖说话。看她如今娇弱可爱的模样,旁人绝想不到她刚才打丫头会打的那么狠。
欧阳暖闲谈了几句话,仿佛无意之中提起了一件事:“妹妹,听李姨娘说,这两日太平侯张家的大夫人到咱们府上来过。”
“太平侯张家?”欧阳可顿时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芮妈妈紧紧盯着欧阳暖的脸,想要在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偏偏一无所获。
欧阳暖说了半句,端起茶来,方嬷嬷看着那边的主仆二人面上都露出吃惊的神色,笑道:“张大夫人跟湘王妃感情可是很要好的,听说半年前她替湘王家的二公子去崔家提亲,结果崔家没肯应,还把张大夫人奚落了一番呢。”
“崔家?是给崔幽若姐姐说亲?”欧阳可迟疑地问。
“不是幽若,是她叔父的女儿崔幽兰,以前老太太做寿她也跟着来过的,只是不爱说话,你没注意到罢了。”
欧阳可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个瘦瘦小小、姿色平庸的女子来,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湘王怎么会越过幽若去向她求亲?再说那崔小姐十分平常,说话还有些结巴,父兄也不得力,有这样好的婚事应该高兴才对。听刚才嬷嬷说的话,似乎还被拒绝了……这是怎么回事?”
欧阳暖微微一笑:“这是自然的,妹妹不知道,那湘王二公子身体不好……”
“身体不好?”不管有什么毛病,成年后也终究是堂堂的郡王身份,怎么会被崔家那种人家拒绝?这无论如何都说不通啊。
“二小姐!奴婢听说湘王的二公子,是个不懂人事的……”方嬷嬷笑着道,一副闲话家常的模样。
“这话怎么说?”欧阳可愣了一下。
“据奴婢所知,二公子是个痴呆儿,今年十五了,连如厕都不会自己脱裤子!”
欧阳可一愣,湘王二公子天性愚钝,被管束着从不出门,这事她也有所耳闻,但不知道痴呆到这个地步。
“这怎么可能?”芮妈妈脱口道。
“芮妈妈,这可不是瞎说的,你出去打听打听,不少人都知道这事儿呢。”方嬷嬷满脸笑容,一口笃定地道。
湘王的二公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因为是痴呆儿,门当户对的人家自然不肯将女儿嫁过去,花钱从平民百姓家买一个又怕丢了王府的面子,因此才想在寻常官宦人家寻一个不出众或是有点瑕疵的姑娘,谁知还是被崔家拒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