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图不藏不躲,只是催马急驰,在山梁上飞奔。
左厉一马当先,却是紧追不舍。
肖天烨的马是浑身枣红色的名马,头细颈高,四肢修长,皮薄毛细,步伐轻盈,很快追上了左厉,在他后面,十数名将领和数百名士兵很快被甩在后面。
左厉大叫道:“那是逆贼,放箭。”
肖天烨却沉声喝道:“不许放箭!”
左厉一愣,没想到肖天烨突然在这里出现,顿时一惊:“殿下,这是秦王的命令!”
“不许放箭!伤了她一根毫毛我就要了你的命!”肖天烨怒声道,白玉一般的脸孔带上了一层狠戾的光芒。
左厉心中暗恨,秦王下了格杀令,他在这里追捕了半夜,好不容易就要成功了,不管前面的女子是欧阳暖还是林元馨,他都能对秦王有所交代!但偏偏杀出了一个秦王世子!旁边的副将飞快地策马过来,低声道:“将军,她是往山顶上去的,那里有个断崖,她定会无路可走。”
将到山峰时,贺兰图已看到前面无路,与对面的峰壁之间有一道万丈深渊相隔。
肖天烨惊呼道:“暖儿!不要!”
不待旁人反应过来,肖天烨已经快速策马追了上去,却听到雪魄长嘶一声,四蹄生风,越来越快,到得断崖边上,它没有丝毫犹豫,便腾身而起!
那道孔雀翎披风突然从半空中坠落,如同一道绿色的霞光划破云雾,直坠入深不可测的山谷,这一场景惊得肖天烨心痛如绞,他眼前一黑,竟然一下子从马上栽倒下来……
“世子!”左厉大惊失色,匆匆勒住马缰绳,快步下了马奔到肖天烨身边!却看到他面色惨白,呼吸急促,赶紧从他腰间取过药让他服下。
就在此时,雪魄如一道惊虹划过长空,随即稳稳地落到对面。
其他人恰好在此刻追了上来,他们都看到了那道破空飞越的白色闪电,气势犹如猎豹一般,真是有着令人惊艳的风姿。他们奔到崖边,却不由得齐齐勒马,都没有把握越过这么远的距离。
贺兰图没有耽搁,快速策马在茫茫的树林之间消失了。
左厉刚要下令追击,副将却匆匆道:“将军,此人阴险,将咱们引到这里来,天太黑人又乱,山路极为难走,咱们折损了不少兵马,现在世子还受了伤,咱们还是快回去禀报秦王殿下才是!”
杀不了人却反而被别人戏弄,还害的秦王世子坠马,这样的罪过左厉怎么可能担当得起,他皱眉:“传令下去,将此方圆五百里地团团围住,再令士兵将这里重重包围,务必给我找到这几个逆贼。”
“是。”身后人得令,正要飞奔去传令,肖天烨却惨白着一张脸,目露狠戾:“谁准你私自下令!”
“世子……”
肖天烨刚刚不过事发突然,一时心痛如绞才突然从马上栽倒下去,却也在同一瞬间发现那披风下的分明是个身形修长的男子,肖天烨心头虽然还有隐痛,那阵剧痛却已经稍加缓解,他沉声道:“传令下去,不准伤这山上的人分毫,一旦发现,只需围住,速传信过来。告诉他们,务必以礼相待。”
“是。”
贺兰图从山涧下去,绕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找到马车藏身的地方。
欧阳爵见到他,面上露出惊喜:“贺兰公子,你怎么样?”
贺兰图微微一笑,道:“没事,只是碰到肖天烨了。”
欧阳暖目中有异芒闪过,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深深知道,肖天烨是不会伤害自己的,如果她现在肯出去,他也定不会让别人伤他们姐弟一根汗毛,可是……她的目光落在林元馨的身上,他会护着她,却没义务更没有立场护着皇长孙的侧妃,她不能拿表姐的性命去冒险……
贺兰图让雪魄顶替了那匹马的位置,马车顿时稳当了许多。马车跑了一夜,一直跑到天亮才停下来,后面已经不见追兵了。从晚上离开,大家就没来得及吃上一口饭,又空着肚子走到现在,特别林元馨,怀着身孕又身体虚弱,早就累得头昏眼花,几次想开口求马车停下来歇会儿,想到路上大家的安全,话到嘴边又忍回去。
欧阳爵注意到了表姐发白的脸色,他发现路边地里有个草屋,立即提出先歇会儿,贺兰图将马儿系在路边草坡上,让它啃一会儿草,然后领着他们稍加休息。这里是附近的农人轮流看守庄稼的地方,贺兰图找了一会儿,终于找到几只瓦罐,里头分别装着一些白米和咸菜。欧阳暖拿起空了的水囊在水塘里舀了满满一罐清水,又和红玉一起在外面找了一些干柴草。回到草屋,却都有些窘迫,因为这里没人会生火,就连红玉也是从小养在小姐房里的丫鬟,平日里过的生活比那些小户千金还要更舒坦精细,哪里碰过灶火这种东西。红玉刚想要用火折子试一试,贺兰图却已经在几块泥砖搭起的锅灶里点了火,然后将水倒进那只缺口的破铁锅里,开始煮粥。
欧阳暖在一旁坐下来,看着贺兰图动作熟练地生火煮粥,不由得越发奇怪,此人武艺高强,身份神秘,连普通人家的灶火之事都难不倒他,又与肖重华交好,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贺兰图如芒在背,回过头,看到欧阳暖明亮的双眸正微笑着望向自己,他一愣,随即回了一个浅淡的笑容,转头掀开锅盖,四下顿时溢出一股香味儿。
他们顾不得许多,用脏兮兮的粗瓷碗盛了粥,就着咸莱,勉强用了饭。用完饭,欧阳暖看了贺兰图一眼,主动开口与他说话。
他们一块儿闯过关卡,受到追杀,又在一起吃了一锅粥,却没在一块儿说过几句话,谁也摸不清谁的底,林元馨尽量不说或少说,欧阳暖说话却很谨慎。就在欧阳暖想要弄明白对方身份的时候,贺兰图已经全都看明白了,他微微笑道:“难怪人家都说永安郡主谨慎小心,请你放心,我对你们绝没有恶意。”
林元馨面皮薄,听到这话实在有些怪欧阳暖太多心,毕竟人家救了他们的命,怎么能误会他呢?但是欧阳暖却像完全没感觉,面上泰然自若地与贺兰图说话。他是救了他们没有错,却对他的真实身份讳莫如深,只是出身来历,又有什么不可以说的呢?
贺兰图不禁有点佩服欧阳暖这个女子,一个闺阁千金遇到这种生死关头,像是林元馨那样恐惧忧虑才是正常的,像欧阳暖这样却太平静了些,甚至还带了点冷酷,那美丽的眼睛里总是带着一种不觉痕迹的审视。难怪欧阳暖怀疑他,毕竟京都里头,从来没有人提起贺兰公子这么一个人。他就像是天上突然掉下来的,又突如其来地伸出援手,叫人心里发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