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玉说:“还是赶紧进屋子暖和一会儿吧。”
欧阳暖点点头,和红玉回到屋里,坐在炭火旁暖了好一阵子,方觉得缓过来。火盆里的炭火燃着,一芒一芒的红星渐渐褪成灰烬。
灯里的油不多了,火焰跳了一跳,红玉拔下发间的簪子拨了拨灯芯,听窗外风声凄冷,那风是越刮越大了。低声道:“小姐,天快亮了,您抓紧时间再歇一会儿,咱们明天还要赶路呢!”
欧阳暖躺回床上,却睡得很不沉稳,半梦半醒之间,那风声犹如在耳畔,呜咽了很久。她第二天起来,便有些精神不振,强打精神吃了早饭。红玉就问:“小姐,您别不是受了风寒吧,是不是哪儿不舒服?”林元馨担忧地望过来。
欧阳暖生怕林元馨担心,赶紧说:“傻丫头,哪里有那样娇贵,过会儿喝碗姜汤,散了寒气就好了。”
不想红玉收拾行李的时候,欧阳暖却发起热来。林元馨见她脸上红彤彤的,走过来握一握她的手,轻呼了一声,说:“怎么这样烫人?我刚才瞧你那脸色就不对,你还不承认,快去躺着歇一歇。”
欧阳暖犹自强撑着说:“表姐不必担心,我没事的。”欧阳爵已经走过来,把她拉起来,说:“姐姐,那些人还没有追来,你就歇一歇罢。”
没有办法,欧阳暖躺回床上,只觉乏到了极处,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她人发着热,想要醒来,却睁不开眼睛,只能听见外间嘈嘈切切的讲话声。
“大夫,我姐姐怎么样?不过是风寒而已,怎么人突然昏迷不醒了呢?”
大夫的声音很犹豫:“这位小姐以前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欧阳爵和红玉对视一眼,突然想起当初欧阳暖被王妈妈刺伤的事情,不由都变了脸色。“是,只是外伤而已,不过已经全好了。”
“是,那外伤本来未损筋骨,可到底留下了病根,这几日又过于操劳,还加上受了惊吓,郁结甚深,六脉阻滞,气血两亏,再加她的体质一向偏弱,这时便承受不住。白天阳气盛,瞧着尚好,在晚上病情急转直下。现下我也没有把握……”说到后来,他欲言又止。
欧阳爵心知不妙,问道,“她会有生命危险吗?”
大夫低声道:“很难说,我尽力便是。我开上几副药,你们让这位小姐按时服用,不然转成肺疾就危险了。”
他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林元馨却已明白,欧阳暖的情况肯定很凶险。她走到床边,凝视着那个依然昏迷不醒的人。欧阳暖颊边隐隐泛出不正常的暗红,呼吸时紧时缓,在此时听着,让人很是揪心。林元馨紧紧握住欧阳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暖儿一直是她心里的支柱,她不能失去这个妹妹……
床上的欧阳暖发出低语:“放开我,放开我!”她双眼紧闭,脸角露出无限痛苦的神情,伸出手想努力地抓住什么,林元馨竭力抓住她的手,“暖儿,你怎么了!”
红玉过来轻声呼唤:“大小姐?大小姐?”
欧阳暖浑身都在颤抖,胸口在剧烈地起伏着,她突然睁开眼睛,像是失去了清醒的神智一般地说道:“刚才我看见无边的江水,好冷好冷,满世界都是污浊的血浆和残断的肢体……好可怕……”红玉安慰她:“没事的,是您在做恶梦呢!”
不,不是噩梦!欧阳暖惊恐地看着所有人,林元馨去拉她的手,她却猛地挥开,躲进被子里,像是受了惊吓的模样。欧阳暖一直不断的呓语,直到精疲力竭为止,口中一直说着林元馨完全听不懂的话,等她再次安静下来,已经是半夜时分了。
红玉忙里忙外,大夫不断针灸,灌药,热敷。不久,客栈按照他们的要求送了两个火盆进来,让屋里更加温暖。
贺兰图走进屋中,他一眼便看见欧阳爵脸色惨白,坐在那里出神。他突然惊觉,这还是个孩子,可是看他拿着刀剑保护长姐的样子,贺兰图几乎忘记了这一点,然而今天,这个凌厉的少年却失魂落魄,仿佛没了主心骨。贺兰图走上去,拍了拍欧阳爵的肩,温和的道:“欧阳少爷,别急,欧阳小姐一定能挺过来。”
欧阳爵抬头看着他,半晌才缓缓的点了点头。
贺兰图是一个善于劝说的人,他来了片刻,便将林元馨劝回去休息,对着欧阳暖,他又缓缓的道:“欧阳小姐,我相信我说的话你都能够听到,我知道你很累,可是你的亲人都需要你,你不能这么自私,就这么丢开手,一走了之。如果事情还没到绝境,你就在想着放弃,那还怎么让他们坚持下去?”
旁边的欧阳爵呆怔片刻,他低下头去,将脸埋入手掌中,心中如压重石,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欧阳暖在高热中,意识虽然模糊,却依旧听到了贺兰图说的话,她用力捏紧了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贺兰图说得对,爵儿和林元馨都需要她,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倒下……
也许是大夫开的药方起了作用,也许是欧阳暖自己的意志战胜了虚弱的身体,她奇迹般的好了起来,让林元馨他们一直高悬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只是她这一病,他们足足在小镇上耽搁了三天,这三天足以让京都发生很多变化……
夜色深沉,阵阵北风凄厉地呜咽着穿过秦王府。世子一回到王府就倒下了,这一次他的旧疾来势汹汹,连秦王都惊动了。
从小将肖天烨带大的秦嬷嬷满脸的忧虑,看着面色惨白躺在床上的肖天烨,劝说道:“世子,您这又是何苦?不管是为了什么,您都可以和嬷嬷说呀!”
肖天烨连看都没看她一眼,秦嬷嬷越发焦急,就在这时候,秦王大步流星地走进来,满面的寒霜,秦嬷嬷赶紧上前去回报了他世子的情形,秦王脸上露出震怒的表情:“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他快步走到肖天烨的身边,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强行将他从床上拉起来,“八年前,有人在你的饭中下毒,你已经快断气了,又自个儿挣扎着从阎王爷那里拣回了一条命。你说你不想死,你是我的儿子,你说要死也得轰轰烈烈!可是今天,你看看你自己,为了一个女人,都变成什么样子了!”
秦嬷嬷大惊失色:“王爷!”
秦王指着肖天烨道:“你不肯吃药是吗,好,那就别吃了,给我滚去院子里,好好想清楚了。什么时候你肯放弃那个女人,再来做我的儿子!”
肖天烨冷笑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秦王,半句求饶都没有。
这一晚,秦王就在肖天烨的院子里盯着,看他究竟什么时候求饶。到了二更时分,一根红烛燃到尽头,一个丫鬟过来换上一根新的,寒风呼啸着,烛火摇摇晃晃,秦嬷嬷拿起一件袍子轻轻走向大门。秦王爷突然睁开眼睛道:“你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