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他们也要去京都?”林元馨的气息微微一停,目光带了一丝疑惑,她看向红玉,道,“昨日可层打探到其他的消息?”
红玉肃穆道:“苏家的确是带了十辆马车的东西,对外说是举家迁往京都,可是昨儿个夜里因为下雨,苏家有一辆马车陷在了泥里头拉不上来,马儿又不小心受惊,整个车子都翻了,露出那油纸下面的东西,奴婢亲眼瞧见,那些并不是细软古董,而是实实在在的货物。”
林元馨闻言,深深皱起了眉头,过了片刻后才道:“不,这不对呀,我听说因为官道上意图牟利北上的商人太多,造成拥堵,太子特地在官道上设置了关卡,对商人课征重税,重到他们无力支付,另外还严办了几个挟带私货的官吏,如今大批的商人已经返回故地或者将商品低价抛售了呀,苏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上京?”
“去除暴利,非得靠严苛的律令不可,殿下设卡征收重税,自然可以杜绝一般商旅,可是……”欧阳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看了一眼林元馨,道,“昨日苏芸娘的态度,表姐不觉得很奇怪吗?”
苏芸娘不过是一个商贾之女,平日里很是小心谨慎,为什么昨日突然一反常态,竟然口出狂言,口口声声要处置欧阳可,若非她突然脑子不正常,就是必然有什么喜事让她忘乎所以了。
“表姐,太子所有的用度都是从公中的账目走,纵然有产业,也都是众目睽睽,想必都在秦王的监视之下,突如其来需要大量的军饷与物资,必然有大批的调度,为什么秦王竟然没有丝毫察觉呢?况且按照目前看来,事情并不是如此简单的……”肖衍能在短短几个月筹措了大批的军队,可见他早有准备,然而既然是军队,就不能不用军饷,一用饷就得牵动户部、兵部及地方官吏,任他在其他事上多么小心,只要留着这道通风的窗户,就什么也藏不住了。那么秦王为何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呢?
藏兵先要藏饷的道理谁都明白,可又有谁能做得到?欧阳暖越想越是疑惑,她隐约觉得这一切都和苏家有关,可又说不出究竟是什么关联。太子,皇长孙,江南第一富豪苏家,这其中究竟是怎么样的关系呢?
这时候,李长进来禀报说马车都已经准备好了,可以立刻启程。欧阳暖丢下手中的棋子,发现林元馨似乎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便轻唤了两声,对方才突然惊醒过来,站起来道:“那咱们便走吧。”
他们刚刚上了马车,就看到苏家的管家出来吆喝马车,并且清点货物。欧阳暖看着那一箱一箱的货物,心中越发惊奇,林元馨问李长道:“苏苏家人带的这是什么?”
李长赔笑道:“回主子的话,听苏家人说,他们要搬到京都居住,车上装的全都是细软古董。”
跟红玉说的话完全相反,这李长分明是在替苏家人遮掩。林元馨和欧阳暖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丝冷意。
车帘放了下来,李长命人向京都的方向行去。
马车里,欧阳暖的脑海中不断浮现那大批货物的场景,突然有灵光乍现,失声道:“表姐,我明白了!”
林元馨抬眼看向她,有些微愣,“明白什么?”
“昨儿个我想了一夜,就是想不通苏家人在京都吃了那么大的亏,为什么还眼巴巴地向京都去,常言道,无利不起早,能够让商人连脸面都不要的,只有利益。可是太子早已下令,所有高价贩卖货物的商人一律要征收重税,在这种情况下阻隔了所有人,为什么苏家还非要赶去京都不可?这说明他们一定有法子通过关卡,甚至于,他们手上有免税的令牌!”
“免税令?!”这怎么可能,林元馨吃惊不已,美丽的脸上染上一丝不可置信,“我朝只有扶持过太祖皇帝的义商高氏得了这样的恩典,苏家何德何能……”她话刚说了一半,突然住了口,眼睛里闪过一丝震惊。
皇长孙要筹集军饷,必然得先找商人借钱,用商人的钱发饷买粮,等打完仗再由朝廷还钱还利给商人。如此一来,就连户部、兵部的账簿上都见不着蛛丝马迹了,这也难怪,秦王竟然没有发现,皇长孙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筹集了军饷,而苏家,显然是索取了免税令作为报酬。
“户部、兵部没有出钱,公中也没有账目,就意味着皇长孙根本就没有募集军饷,整个朝廷都被瞒住了,更何况秦王?”欧阳暖喃喃地道。
“不,他不会这样不谨慎,万一苏家将事情说出去呢?”林元馨面上微微变色,肖衍的个性绝不会做这种没把握的事情。
欧阳暖轻轻摇了摇头,“苏家是商人,商人最讲究的是信用,既然皇长孙出得起价码,这笔生意就一定会做得成!更何况,苏家只是用钱来买一块免税的令牌,至于皇长孙要用钱去做什么,苏家并不关心,也不会去问。”
林元馨几乎不能相信:“这笔开销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呀,苏家怎么可能拿得出这么多钱来?”
欧阳暖冷笑一声:“苏家没有,江南有,苏家不够,集合全江南的巨商一定就够了,皇长孙只要用这么一块牌子,不用自己动手,自然可以让苏家为他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马车里一片的沉默,不要说欧阳暖,就连红玉都感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如果这种猜测是真的,那肖衍又是何时开始筹备的呢……
车声辚辚,向着京都的方向快速驶去。一路的平静渐渐被抛在身后,越往前,越觉得天地一片喧嚣,踏在青砖上的马蹄声,已经逐渐听不见了。
京都,阔别已久,却依然气势夺人。
马车要先送林元馨回府。帘帏微动,光线透进车内的一瞬间,大街上流光溢彩的斑斓色彩从眼前匆匆掠过。不及细看,亦不及回神,那帘帏却又轻轻地落回原处。恍惚了片刻,欧阳暖发现自己仍然坐在黑暗中,前路茫茫,却看不见。
林元馨幽幽地叹了一声:“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欧阳暖蓦然心惊,表姐温婉贞静,人亦生得美,那么多年,只当她柔弱无骨,却不知她竟如此不愿。她握住她的手,心中暗道,回到原点,就怕一切都已经回不去原点了!心中横亘着一些人和事,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忘记的了。
马车在太子府的后门停下,看着李长快步奔进去通报,欧阳暖笑道:“表姐,我就不同你一起进去了。”她看了一眼襁褓里睡得香甜的孩子,爱怜道,“等孩子有了名字,记得告诉我。”
林元馨点点头,目光温柔:“好。”
就在这时候,李长满头是汗地跑出来,一脸急切道:“欧阳小姐,长公主正在里头作客,殿下请您一起进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