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近黄昏,热辣辣的太阳完全斜了下去。花园里的清香从开着的窗子里,随着微风一阵阵的吹进屋子。
仿佛是堕入无尽的迷梦,辗转其中不得脱身。欧阳暖不想醒过来,身体怎么那么疼呢?!有苦涩温热的液体从她口中灌入,逼迫她从迷梦中苏醒过来。
方嬷嬷强行为欧阳暖灌下一碗米粥,随后为她掩上了被,忽见她睁开眼睛来。
方嬷嬷又惊又喜:“小姐,你醒啦?”
正在外面熬药的红玉立刻跑了进来,见她睁着眼睛,心里一松,纳头就拜:“小姐,都是奴婢的罪过,要不是奴婢被人拦住去得迟了,小姐也不会受苦,奴婢罪该万死……”
菖蒲、碧雨等人也都诚惶诚恐地在屋子里候着。尽管看见自己醒了,她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有惊喜,然而每个人的眼底都是那样恐惧的表情。欧阳暖几乎已经闻到了空气中那一丝挥之不去的汹涌着的暗红色的血腥气味,连浓重的草药气也遮掩不住。
睡梦中那些令她难以置信的话一遍遍在脑海里回响。
“郡王妃有孕一月,然则受了惊吓,孩子也保不住了。”
“郡王妃身子本就寒凉,之前还受过重创,现在又……如果将来再想要孕育子嗣,只怕十分困难了。”
“谁都不许将此事向暖儿提起!”
记忆突然回笼,欧阳暖茫然的看着表情各异的几个人,好一会儿才道:“你们都走吧,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方嬷嬷尚未开口,碧雨惶恐的再次跪倒在地:“郡王走之前吩咐过,奴婢们绝不敢离开半步……”
“我不需要,都出去。”
“可是……”
“你们都出去,不要在这里……快走……”
她昏迷了三天三夜,肖重华一直守在旁边,刚才皇帝宣召,他才匆匆离去。但就是他在,也是一样,欧阳暖不想看见任何人。
红玉还待要说什么,欧阳暖已经别过脸去,转眼看着窗外,她躺在床上,只能看见右边的假山,却看不到花园里盛放的百花。
只有方嬷嬷仍旧站着不动,其他人都对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红玉也不敢打扰,悄然和大家一起退出去,不一会儿,又将熬好放凉的药汁端了进来,恭敬道:“小姐,不管怎样,您先喝了药再说……”
药碗到了欧阳暖面前,她却突然扬起手,将药碗打翻在地:“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吗,不要烦我……”
“小姐!您这是干什么!”方嬷嬷蹲下了身子,连忙去收拾药碗。却因为手忙脚乱,手指被扎得鲜血淋漓,欧阳暖看到这一幕,顿时一愣,旋即眼睛里涌上一阵热意。
她的失态,她的愤怒,在这一刻,戛然而止。
她不再说话,也不再将情绪表现出来,只是侧身向床内,时醒时睡,多半里是昏昏沉沉的。这样又过了三五日,精神才渐渐好转,这期间,肖重华回到她的身边,却只是坐着,没有开口说一个字,沉默的过分。
突然有一天,没有看到肖重华的身影。
欧阳暖也不理睬,只是躺着闭目养神。她没有心情去顾及别人,更不想面对他的追问。他总会问她缘由的,这正是她最不想面对的,最可怕的事实。
方嬷嬷却觉得奇怪,再加上心中的不安,便悄悄问菖蒲:“郡王今天是出门了吗?”
菖蒲要说什么,红玉却拉了拉她的袖子,表示不要多言。
方嬷嬷沉下脸,误以为肖重华是为了大夫说的那件事而对欧阳暖失望了,便道:“前几日还寸步不离,怎么变得这么快。”
菖蒲控制不住道:“不是,郡王生病了,病得很重,他还一直在这里守着都不肯走。嬷嬷昨日没看见,是王爷下令让护卫强制将郡王架走的呢!”
方嬷嬷一愣,根本没想到是这情形。
欧阳暖在床上听见了,心头微动,却只是静静听着,不做声。
红玉发现了她细微的动静,有心要激一激她,继续道:“前几日郡王着了风寒后就没有好好休养,小姐正病着,郡王又接连几日几夜没有吃好睡好,所以病势就汹汹如虎了,这几天都是发着高烧呢,却又不肯吃药,只在这里守着,偏偏小姐也不理人,一句话都不肯说。”
方嬷嬷看了欧阳暖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道:“这可怎么好呢?”抬头却是微微惊愕:“郡王……”
看见肖重华,红玉和菖蒲都似乎很震惊,菖蒲道:“您身子还没好,小姐这里交给奴婢们就好。”
然而肖重华却没有回答,欧阳暖只听到轻微的脚步声,然后感觉床微微下沉,他坐在了她的身边。
不是在发烧吗?现在还乱跑什么?欧阳暖蹙眉。
肖重华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人都下去。红玉和菖蒲对视一眼,便悄悄随着方嬷嬷一起退了出去。
此时的阳光浅薄如纱,有一点点桃红的颜色,染了些微的雾气,隔着帘帷照着欧阳暖的脸,泛起微微的舒缓的光芒,那种光芒,给她整个人添了一抹柔和。因为还在病中,她只穿着一身素白的寝衣,似乎仍旧在昏睡,眉头微微皱起。肖重华轻轻伸出手去,抹去她脸上的一抹碎发。然后就这样静静坐着,安静地看着她的睡容,心底无限宁静,只觉得,只要她平安,一切就已经足够。
“自己都在生病,还来做什么?”她突然睁开眼睛,一双清明的眼睛带了一丝迷惑。
肖重华一愣,笑容漫漫洋洋泛起在他清俊的脸上,随即道:“我已经好了。”
这世上有一天就好的病吗?欧阳暖在心里叹了口气,却不拆穿他。不过伸出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怎么还这么冰?”肖重华皱眉。
欧阳暖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丝生气:“是你还在发烧。”
肖重华只是摇头,道:“太医说你身子弱,该多保重,以后再不许坐在廊下吹风了。”
从始至终,他没有提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没有。没有追问,也没有疑惑,仿佛那件事从来不曾发生过一样。
欧阳暖笑了笑:“我这样病着,脸色只怕吓人得很。”
肖重华的神色温柔地沉静下来,“暖儿,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
“你说……在母亲别院前面?”
“不,我第一次见到你是在马车上,你从书斋的台阶上走下来,蒙着面纱。后来,你瞧见我派去的人,也不怕生,还送了那本书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