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上的博山炉里焚着香,那炉烟寂寂,淡淡萦绕,欧阳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神色平静。“下午不是送过秋衣来么?”她看着那一盘盘五光十色、光彩流离的绫罗绸缎,笑着道。
孙柔宁指着那盘子里的布料道:“不是份例的秋衣,是赵管事从外头带回来的料子,听他说是苍绣,比湘绣、蜀绣更细密雅致。董妃娘娘那里已经送过去了,剩下的弟妹先挑吧。”
欧阳暖笑道:“瞧大嫂这话说的,要挑选也是应该你先来,哪儿有我挑三拣四的道理,左不过你指哪样我就拿哪样吧。”
孙柔宁却笑了:“得了,你这些话拿去对吃这套的人说吧,你我就免了。好好挑,你最喜欢的颜色不是浅紫和绿色么,这两种料子都给你带来了,留下吧。”
欧阳暖便也跟着笑,与孙柔宁这段时日处下来,才发现以往见到的她仿佛只是一个幻影,真正的孙柔宁大方爽快,说话做事从不拖泥带水,倒有点女中豪杰的味道,半点虚假也没有。这是欧阳暖在那些名门闺秀的身上见不到的性格,尤其是每次看到她那双火辣辣的眼睛,就让人不由自主觉得心里烫起来,她想,自己终于明白,为什么贺兰图这样淡薄的人会喜欢孙柔宁了,因为在人后,她的身上有一种热情,叫冰冷的人也能跟着燃烧起来。
欧阳暖果真如孙柔宁所说,挑选了浅紫和绿色的两种,孙柔宁趁着这功夫,便去看她刚才写的字,孙柔宁不喜欢诗书,看那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就觉得头晕,只觉得很好看而已。不由问:“这么晚了,你还在写什么?”
欧阳暖答:“不过随便写点东西。”
孙柔宁点点头,道:“他也经常写这些东西,其实我也不懂。”言谈之间,颇有些不快的样子。
女人对待心爱的男人,总是希望掌控他所有的一切,贺兰图懂得的琴棋书画,孙柔宁仅仅是会弹琴而已,其他的,就真的不感兴趣了,可是看到欧阳暖的才情,她突然有些自惭形秽起来。
欧阳暖笑道:“说起下棋,最好的是武国公府陈兰馨,说起曲意,最好的是南安公府的徐明熙,说起绘画,最好的是威北侯府周碧瑶,说起诗文,最好的是崔翰林府的崔幽若,因此他若是想要找才女,这京都多得是,可惜这几位,一位也入不了他的眼,可见他对这些东西并不看重。他真正看重的,是你对他的那颗心。”
孙柔宁浑身一震,良久才喃喃道:“他说的没有错……你是他的知己。”
欧阳暖一笑:“说什么知己不知己,不过是你身在其中,一叶障目罢了。”
孙柔宁点点头,心情也放松了许多。因为和欧阳暖靠的近了,便闻到她身上有一种奇香,幽幽如能入人骨髓。不由道:“你焚的是什么香?闻起来真好闻。”
欧阳暖笑答:“不过就是采摘了寻常的莲花做成干花,放在香薰炉里头罢了。可能是熏得多了,连身上也有味道。”
孙柔宁点点头,笑道:“平常我用的香都没有你的好闻,可以给我一些花瓣吗?”
欧阳暖道:“大嫂的气质更适合牡丹,红玉,把去年搜集的牡丹花瓣取来。”
“是。”
孙柔宁看着欧阳暖脸上温和的表情,想了想,终究忍不住提醒道:“肖重君不是什么好人,你别怪我没提醒你,他今天说的话我总是觉得怪怪的,你留点心。”
怪怪的?欧阳暖回忆了肖重君说的话,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异常的地方,她不由问道:“看情形,世子和董妃娘娘感情不错。”
孙柔宁冷笑一声:“谁知道呢,装得像是亲生儿子一样,虚伪。”
欧阳暖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倒不是她认为天底下的继母都是坏心肠的,只是董妃这个人怎么看怎么有一种违和感,原本以为是因为自己和林氏打交道太多,总是容易怀疑别人,可现在看来,显然孙柔宁也这样看。“可有什么让你觉得特别奇怪的地方吗?”
孙柔宁看了欧阳暖一眼,道:“这倒没有,不过是我觉得有什么不对罢了。”
只是觉得而已,那就和自己的感觉是一样的,没有实质的把握。欧阳暖点点头,笑道:“劳烦你多费心了。”
孙柔宁随意地摆摆手,走出了书房。
第二天一早,因是林婉清的生忌,欧阳暖禀明了董妃,便带着红玉出了门,菖蒲因为受了风寒而被留在了府里。刚出门口,却看到孙柔宁别别扭扭地出来,说是要去看望慧静师太,欧阳暖淡淡一笑,也不拆穿,便与她一起乘着马车一路行往宁国庵。
到了宁国庵,欧阳暖知道孙柔宁是要借此机会和贺兰图见面,便笑着与她告别,带着红玉去了偏殿。
因为一早知道有女眷要来,惠安师太早已吩咐人将这院子里都清理干净了,所以大殿上只有欧阳暖和红玉而已。欧阳暖点燃了一支檀香,静静向林婉清磕了头。
肖衍走进去的时候,闻到堂中香炉燃烧着檀香,沁人心脾。再看那沉浸在自己心绪里的女子,身穿素雅洁净的浅紫衣裙,清丽白皙的瓜子脸,乌黑的长发梳成简单的发髻。她不施脂粉,素面皎洁,却显得十分清雅娴静,旁边的丫头不知道和她说了什么,她轻轻一笑,唇畔就往上轻轻一弯,整个人充满了无限的生机和活力。
他每次邀请,她都说有病退却了,可是看到她如今的样子,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病容?肖衍悄然从开着的门里走了进去,从背后一把抱住了她……
欧阳暖被一双突如其来的手抱住,吓了一大跳,蓦然回头,头却被一个坚硬的下巴顶住,热的气息吹拂在自己耳边、面颊:“暖儿……”
欧阳暖在这一瞬间,无法掩饰心底的震惊。
肖衍见她满面惊骇,更是觉得分外有趣:“暖儿,你以为躲就可以躲得掉吗……”
红玉几乎要惊叫出声,欧阳暖已经镇定下来,却向她作了一个手势,红玉低头行礼,便悄悄出去了。
肖衍的手快要触摸到她时,欧阳暖微微后退了一步。
他一点也不着恼,笑着又上前一步揽住了她的肩膀,“暖儿,不管你想不想见到我,我可是一直挂念着你……”
真是天大的笑话,挂念自己,他算是她的什么人,怎配提起挂念两个字?欧阳暖冷冷一笑,并不回答。
肖衍见她不以为然的神情,立刻又道:“两个月前,你说时间不对,那现在呢……”
欧阳暖侧身,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淡淡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