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心下焦灼,董妃管理燕王府向来很是严谨,如今和上次不同,并非是别人诬陷,而是菖蒲真的传递了东西出去,一旦她坐实了罪名,旁人亦无他法。
红玉眼圈一红,道:“小姐,菖蒲是做错了事,可私相授受的罪名不轻的,断然不会留她的性命,她也不是和那护卫有私情,只是想要送给她娘一点救命的钱……”
欧阳暖当然知道这一点,想到菖蒲浓眉大眼的模样……菖蒲跟着自己这么久,有什么危险都是冲在自己前头,欧阳暖不知不觉已经把她看成了身边的心腹,眼下怎么能这样见死不救?正是思前想后,心潮难安。红玉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姐,奴婢求您救救菖蒲吧。”
往日里红玉和菖蒲那样好,就如亲生姐妹一般,当初红玉刚刚受了冤枉回来,菖蒲怕她想不开,几乎是日夜守着她,这份关怀之情,不要说是红玉,就连欧阳暖看了都感动。
欧阳暖长叹一声,道:“红玉,我但凡能使上力,如何不想救菖蒲,只是这次的事情却和上次不同……”
红玉双目含泪:“小姐,奴婢也知道为难您了,可是菖蒲也是情有可原,绝非故意犯错连累小姐的,若是就这样不管她,董妃娘娘一定会按照规矩处死她的,小姐,您能不能再想想法子?”
欧阳暖轻轻道:“红玉,我自是千肯万肯想救菖蒲,只是这燕王府的规矩摆在那里,我只能尽力而为,你先起来吧,我会勉力一试。但是……成与不成,就要看菖蒲的运气了。”
“可是董妃娘娘身子不适,今天所有人去都被挡了回来,说是不见客。”方嬷嬷提醒道。
欧阳暖点点头:“所以你们都不要露出焦急的神色,且先安下心来。红玉,你想法子去探菖蒲,将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仔仔细细问清楚,回头一个字都不许漏的讲给我听。”
“是。”
因为有了这件事,欧阳暖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翻来覆去地将事情想了许久,她总觉得没这么简单,为什么别人悄悄送东西出府去就没被捉着,偏偏是菖蒲,是跟着自己这么久的菖蒲呢……不是她多疑,是她总是陷入一些说不清的阴谋中去,由不得她不起疑。下午的时候孙柔宁还亲自来解释了一回,意思很简单,就是告诉欧阳暖,这件事不是她策划的。想到心直口快的孙柔宁,欧阳暖摇了摇头,既然已经达成同盟,孙柔宁还没蠢到自毁城墙。
那么,究竟是谁呢?董妃是她第一个怀疑的人,可是思来想去,她又觉得没有道理。自己与董妃毕竟没有什么冲突,更不曾干绕过对方的任何决定,为什么她要设下这样的圈套来陷害自己呢?怎么说都觉得奇怪。
黑暗中,肖重华突然翻过身对着她,绸缎的中衣缓带微褪,却露出左胸下一处伤痕。虽是多年前早已结痂愈合,但直至今日疤痕仍长可寸许,显见当日受伤之深。欧阳暖知道,肖重华身上到处是这样的伤口,这都是在战场上留下的痕迹,一道道都是致命的,她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轻轻拂过那疤痕,不想肖重华还未睡沉,惺松里握了她的手,道:“睡不着么?”
她低声道:“吵着你了。”
肖重华握住她的手:“不过是一处旧伤。”他轻描淡写说来,她的手却微微发抖,肖重华微笑道:“很可怕么?我如今不是好生生的在这里。”
欧阳暖心中思绪繁乱,怔怔的出了好一阵子的神,方才说:“你的功劳,都是在战场上拼杀回来的……”说到这里,又停下来,肖重华只道:“所以你将你弟弟送到战场上去,一开始我并不想接收他,这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
她道:“这是他自己的心愿。”
肖重华却淡淡地看着她,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刚才究竟在烦心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欧阳暖想了想,觉得这事情告诉肖重华也好,便将菖蒲之事略略说了,道:“菖蒲是我身边的丫头,我本不该袒护她,她虽是私相传递,也只是将攒下的月俸和我的赏赐,托了侍卫送去家中孝敬母亲,我朝以孝治天下,姑念她是初犯,是不是……”肖重华想了想,说:“这是后院的事,按例归董妃处置,但这丫头是你的人,我会去调查明白的。你不必忧心,好好睡吧。”
第二天一早,是一个明媚的晴日。肖重华推了军务,便亲自陪着欧阳暖去了青莲居。
逐渐灿烂的光镂穿了雕花窗子,弥漫一种令人沉迷的尘埃,落在董妃的无波的面上,几乎透明的晨曦给她赋予少许珍贵的生气,然而转瞬即逝。她一头乌油油的头发高高挽着,攒珠累丝金凤口里衔的一粒硕大的珍珠,正由丫头伺候着喝燕窝粥。
两人进了屋子,董妃笑道:“怎么今天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先是你大嫂过来,再接着是你们俩。”话说了一半,却咳嗽起来。
欧阳暖一见,只能把到嘴巴里的话全咽下去,笑道:“董妃娘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这几日累着了。”
董妃叹了口气道:“这些日子天气寒,等时气暖和,定然就大好了。”说到这里,却背转脸去,轻轻咳嗽,一旁的妈妈忙上来替她轻轻拍着背。
肖重华道:“娘娘要好好将养才是,府中的事,可以叫大嫂、暖儿帮衬着些。”
随手接了丫头奉上的茶,董妃喝了一口,那喘咳渐渐缓过来,才道:“你们今天来,不说我也知道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菖蒲那丫头吧。”
肖重华道:“是,菖蒲虽犯了错,却也是个有孝心的丫头,罚她几个月的月钱银子也就罢了。”
董妃迟疑了一下,却道:“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这事情不好办。”说着,她看了欧阳暖一眼,随即道:“若只是送了些银子给家里,确实算不得什么大事,睁只眼闭只眼也就过去了,可偏偏那护卫却说,这里头还有内情。”
内情?欧阳暖心里一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看着董妃,眼睛里慢慢露出警惕。
董妃却叹了一口气,道:“那个丫头,欲托人传递事物给人,却并不是给自己病重的母亲,而是送到使馆。”
使馆……欧阳暖猛地抬头,正看见董妃用螺黛画得高挑的眉峰下,微眯的眼映着阳光灼灼闪跃,似两簇刀光,极是锋利。
肖重华微微一怔,道:“哦,送去使馆给什么人?”
“使馆如今住的可是叛臣,具体送给谁么,这就不知道了。”董妃叹了口气,道,“此事非同小可,我已经禀报了王爷,所以如今一切都要等他回来再做决定了。”
董妃字字平缓,可句句如刀,欧阳暖只觉得一颗心实在是跳的越来越厉害……她的一只手心下意识的捂在胸口,疼痛在掌下片刻的延迟后,汹涌地涌上来。送去使馆,这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