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重华像是没感觉到脸上的痛,他只是惊痛地望着欧阳暖,他一听说楚王妃来过欧阳府,知道事情不好,立刻赶了过来,却没想到会看见欧阳暖露出这样的表情。她是多么坚强的人,能把她逼成这个样子,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欧阳爵的病无可挽回!他想也不想,紧紧将她搂在怀里,欧阳暖随即挣扎撕打,然而终究不敌男人的力气,落进他的怀中。她不甘心继续挣扎,而肖重华则仿佛在对待一个胡闹的孩子,手指一下又一下的轻抚在她的后背。
欧阳暖拼命地挣扎,她的手指冰凉,肖重华只觉得她整个人都很冷,冷得像一块寒冰。冻得他的心,也一片冰冷。
她一边挣动,一边放肆恸哭,终究是哭得累了,才倚在他的胸前。
肖重华的声音在欧阳暖耳边低暗:“对不起……”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脸,又说了一次:“我应该在你身边……”
欧阳暖狠狠抓住他的手,手指止不住地颤抖着,面色死白,极慢、极坚定地摇了摇头,两点滚热的泪就砸在他手上。她厉声道:“为什么,我和肖家的人是不是有仇?!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不肯放过我,肖衍,肖天烨,还有楚王,你们一个一个都要来逼我,就算我欠你们的,爵儿和你们毫无瓜葛,为什么要拖他下水,为什么!”
肖重华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
欧阳暖却再也不能忍受,猛地推开他的手。肖重华一时都愣住,随即伸手去拉她,欧阳暖狠烈挣脱,转身踉踉跄跄的向外跑去。失了神智的脚步被高高门坎一绊,就跌倒在了门前。肖重华快步追了上去。
回身抓住他的袖子,像是抓住一块浮木,她仰起脸,满月的夜空银镜高悬,水银似的光落在她的脸上,照得她的眸子潋滟生波:“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一切的坏事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为什么不肯放过爵儿!为什么!”
肖重华看着欧阳暖紧攥着他袖子的手,只是静静望着她。欧阳暖十根纤长的指头不停地颤抖,抖的渐渐失去了力道,摇摇欲坠。
肖重华的眼清澈的映着她,其中却分明有着一丝令人哀怜的惊痛。
我不想见到你,这句话已经无法说下去。
一时间,欧阳暖泪如雨下。
肖重华听见欧阳暖的哭泣,那哀痛欲绝的控诉,不知为何,却让他的眼前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耳边是一阵寂静却也空洞的盲音。这世上,发生任何的事情,他都无所畏惧,于他而言,没有哪一种痛能比得上让她厌恶的痛。明明痛得恨不得就这么死过去,可却只能苦苦地撑着,这世上,有哪一把刀哪一把剑能比她指控的泪眼更加锋利,更加直刺人心?
“若不是肖衍步步紧逼,爵儿不必娶郡主,若不是楚王翻脸无情,他也不会病得更重……肖家的人……你们……好可怕……好可怕……”
泪珠子滴到肖重华胸前的衣襟上,淡蓝色的颜色又深了一层。欧阳暖最后的一句话像是一句咒语,狠狠侵蚀进肖重华的心里,层层磨蚀,累积成无药可救的剧毒,慢慢沉淀入血脉之中,随着奔腾的血液流动,把毒带到全身各处,似冰又似火的肆虐着。那巨大的冲击力太过强悍,似乎一个浪潮,便将那摇摇欲坠的心墙瞬间便推得轰然倒地!
他紧紧闭上眼,凄凄地,胸膛里的火和疼互相攀附着,烧灼磨噬,几欲喷薄而出的火焰无边无际地在思绪里缭绕蔓延开来。许久许久之后,才讷讷地轻叹了一声,像是包含了千种心酸万种情绪:“是,是我的错……”
他的下巴正好抵在她的额上,他的呼吸,带着温热的气息扫过她的发鬓,他的手哄着婴儿一般拍着她的后背,纵然声音里面压抑着无尽的痛苦,他却只是平静地说着,都是他的错。他的手毫不迟疑的轻轻地抱住她,她微一挣动,随即缓缓的猫一般缩到他怀内,脸贴着他的胸口,再一次痛哭出声。
“不哭,不要哭。”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衣物传入她的肌肤,她竟起了一身寒栗。欧阳暖的手缓缓举起,想要推开他,可手指停在半空中,颤抖着。手指颤抖着,颤抖着,最终抱住了他。院子里静极了,只两人的呼吸声交缠地轻响。
她抱住他的脖子,只觉得过往的一切瞬间,竟似一股脑压到她胸口一般,仿佛有无数油星子溅开来,烫得心一颤一颤的,连那掩饰不了的泪水,也和他的面容混在了一起,怎么也辨识不清。“我很疼。”她喃喃地道,只觉有一种绵绵的纠缠,像是绾了一个结,在心尖上逶迤拖动着,想哭,可最终,欲哭无泪。
“暖儿。”他涩涩地开口,费力地伸手紧紧抱住她,瞬间,某种强大却又陌生的力量撞击上他的胸口,像狠狠打碎了什么,再也拼凑不起来,好半晌,才轻轻低语,在无法逃避的情况下,只能选择直面一切:“爵儿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今天欧阳暖完全的失态,所说的每一句话都让肖重华觉得,比用刀划出的伤口更疼得尖锐,尖锐地穿透他的心坎,像汹涌的海潮一瞬间将他淹没。尽管想装作毫不在意,可是那颤抖的双手到底是泄露了他起伏的情绪,他竭力克制着心头的痛楚,将欧阳暖送回房间,随后走出了房间,将管事妈妈叫到身旁,冷声道:“楚王妃究竟说了什么?”
管事妈妈见他面色很不好看,惊得颤抖不已,老老实实把下午楚王妃所说的话全都重复了一遍,肖重华的脸色越听越是冰冷,最后管事已经不敢在说下去了。
难怪欧阳暖会如此愤怒,这门婚事是楚王想方设法逼着欧阳家答应的,现在却因为对方生病而反悔,完全是没有道理!凭借嫣然的身份,哪怕欧阳爵真的有什么不测,谁还敢说她什么不成?到时候只要皇帝出面,为她另外指一门好婚事,也没有什么大碍,可现在他们逼上门来,将欧阳暖气成这个样子,实在是做的太过分了!楚王的所作所为,无一不是自私自利,难怪欧阳暖会说肖家的人可怕,肖重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的确,肖家的人,骨子里那种执拗,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呢,为了实现目的,不惜一切代价,哪怕将别人的心踩碎也毫不留情……楚王为了保护嫣然,自然是能做得出冷酷无情的事,同样,他为了欧阳暖,也是不惜一切代价的。
“好好照顾郡王妃。”肖重华冷冷地道,随即快步向外走去。
管事看了一眼这位郡王,心里头一阵阵的害怕,却也不敢问他究竟三更半夜的还要去哪儿,只能低头应声道:“是。”
第二天一早,欧阳暖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痛,红玉掀起帘子,欧阳暖用手掩住刺目的阳光,她猛地一惊,连忙坐起来,红玉赶忙道:“小姐别着急,大少爷还在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