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暖用手抚摸了片刻,不自觉的点头道:“的确是上品,难得一见。”话说了一半,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微微一沉,“这不是表姐送来的。”
红玉见她不高兴了,连忙把话说清楚:“小姐,这衣裳其实是太子以林侧妃的名义送来的,还有一张帖子,说是多谢小姐为小殿下做的那件百子百福花样的彩衣肚兜。”
欧阳暖为林元馨的小儿子亲手做了一件肚兜,这是出自她自己的心意,和他肖衍有什么关系,用得着他来道谢?还送这么一件衣裳给她?!欧阳暖一想心底便起腻。她望着窗外怔了一会儿,吩咐红玉道:“既是太子赏的,搁进匣子里收着就是。”
若是换了其他女子,得到太子的喜爱,莫不欢心鼓舞,毕竟他是未来天子,得到他的宠爱等着她的就是万千的荣宠,可欧阳暖却十分厌恶肖衍,他仗着自己的身份,施展卑劣的手段逼她就范。
“外面在下雨吗?”欧阳暖突然问道。
“是,从半夜就开始下了雨,方嬷嬷叮嘱了,这雨恐怕要下一天,小姐若是不想出门,就在房间休息吧。”
今天一直没看见方嬷嬷,欧阳暖略一思索就明白过来,这院子如今成了风口浪尖,方嬷嬷是在帮着她挡住那些赶着来巴结来窥探的人。她想了想,也腻烦去招待那些人,便道:“你让菖蒲去帮着方嬷嬷,别让她累着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全都打发出去就是。”
说是要下一天,淅淅沥沥下了很久的雨却是在黄昏时分终于停了。雨后清淡的水珠自叶间滑落,空气中亦是久违的清香气息。欧阳暖兴致尚好,便命人取了琴,坐在廊下弹奏。
从今日起,这府中再无董妃,也无世子,唯独孙柔宁,这只失去了伴侣的孤鸾,又该怎么办呢?她刺杀的不是世子,罪过也就并不那么大,欧阳暖请了大公主来说情,王爷看在大公主的面上,请了人为孙柔宁医治。其实哪里用的着医治,她原本就是没有疯的,不过是欧阳暖教她用这法子逃脱罪责罢了。接下来,欧阳暖还可以用养病的名头送孙柔宁离开燕王府,可是,离开这里以后,她又该如何生活呢?失去了爱人,又怎么能开怀?
欧阳暖心思流转,指间在如丝琴弦上低回徘徊,续续间也只弹了上阕,渐渐地却是弹不下去了。正待停弦收音,远远隐隐传来一阵笛声,听得欧阳暖心头一跳。
这轻微渺茫的笛声一种似有若无的缠绵,仿佛一个男子在娓娓诉说心中的情感,听来十分委婉动人。欧阳暖几乎是疑心自己听错了,不觉起身,站在门边听了一会,那笛音悠远清朗,袅袅摇曳,却是真正存在的。
欧阳暖真切地被那笛声打动,同时,她心底也有一种说不出的盼望,这吹笛子的人——她吩咐红玉:“去取披风来。”
红玉立刻取了披风过来,小心道:“外面风大,小姐要保重。”
欧阳暖点点头,带着红玉菖蒲一路循着那笛声而去。
穿过花园,凉亭深处,一位着华衣的男子手持一支长笛,轻缓吹奏。待看清那人是谁,欧阳暖一怔,已是皱起眉头。
是啊,贺兰图终究是死了,自己怎么还能期待他活着呢?他又不是三头六臂,如何逃脱漫天的杀影?不过是自己不忍心看着那样一个才艺卓绝的知己就这样从世间消失罢了,不过是自己想的太美好。
正要回头,笛声却突然停了,欧阳暖不好就这样转身离去,便含了笑,道:“九皇子好雅兴。”
慕轩辕出现的地方太凑巧,不怪她疑心,慕红雪说过,慕轩辕舞刀弄枪倒是很在行,琴棋书画这些要他上手,还不如要了他的性命比较快。怎么会无缘无故跑来这里吹笛子呢?
慕轩辕的目光在欧阳暖面上停留一瞬,只道:“我是为了你学的笛子。”
这世上有这么直白的人吗?欧阳暖无奈地道:“九皇子慎言。”
慕轩辕微笑,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并不在意的模样,“喜欢一个人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哪怕当着明郡王的面,我也敢这么说。”
欧阳暖一怔,反倒笑了起来,这样的慕轩辕,并不用巧取豪夺的手段来逼迫,只是很认真的对她说着喜欢,若是她没有嫁给肖重华,可能真的会欣赏这样真性情的男子,比起那些别扭阴沉冷峻的,显出十分的直率可爱。
慕轩辕只是静静站着也不靠近,认真地看着她笑,随后道:“我的母亲要是活着,也应该笑得像你这样好看。你笑起来真夺目,应该经常笑笑的。”
欧阳暖只是觉得他有趣,并不说话。
慕轩辕突然走近了两步,目光带着怜惜,轻轻拂来:“在这种环境下活着,人会不开心的。”
欧阳暖退开两步,微笑道:“九皇子知道尤兰花吗?”
慕轩辕听她这样说,不觉一愣,眼中有几分奇怪,道:“这是生长在大历朝南方独有的花,十分美丽夺目。”
欧阳暖坦然地笑:“尤兰花十分美丽,且在大历的南方随处可见,因为那里的气候适合它生长,纵然要经历风霜雨露,它也能长得很好,但若是你非要将它移植到北方,它三天就会死去。就像我一样,我并没有丝毫的不开心,尽管身边危机四伏,我也能活得很好。可若是离开了这里去了别处,我才会成了无根漂泊的人。”
慕轩辕并不回答,只是笑道:“你可相信这世间可有心有灵犀?”
这话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欧阳暖微笑,想了一想道:“九皇子今晚如何会出现在此处?”
慕轩辕道:“因为红雪说你喜欢弹琴,我便去学了笛子,我想有一天能够和你琴曲相合,可惜,我吹的并不好。”
虽然吹得不好,却说得上情真意切,欧阳暖不由自主摇了摇头。
慕轩辕瞩目着她,静静道:“刚才的琴声泄露你的心事,你不开心。”
欧阳暖不愿对别人倾诉烦恼,只是低声辩解道:“不过是随便弹了一首曲子罢了。”
他道:“教我吹笛子的乐师说,曲通人心,我想,你定然是不开心,只是不想对我说。”
欧阳暖心中一动,想不到这个看上去粗豪的男子却能想的这样通透,不由得维持出一个淡淡的勉强的笑容。
慕轩辕走上来几步,凝神瞧着欧阳暖,眸中流光溢彩,大有痴迷之态,手不自觉的抬起,似要抚上她的鬓发。欧阳暖大怔,猛地倒退了一步,菖蒲连忙推开了慕轩辕,瞪大眼睛警惕地盯着他。
慕轩辕只觉得周遭那样静,身边一株桂花,偶尔风吹过,几乎可以很清楚地听见细碎的桂花落地的声音。月光并不怎么明亮,然而这淡薄的光线落在欧阳暖鬓角的垂发上,闪烁出黑亮而森冷的光泽,隔绝住他的温情。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凝固成了一个僵硬的姿势,终究只是无奈地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