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若似乎知道欧阳暖不太信任他,便亲自带着向导去了帐篷,道:“郡主,既然这条路不通,我们只能从山侧绕道,那里也有一条路,不过稍微远一点,总比从这里走遇上危险要好得多。属下已经派人去通知了王爷,他会派人在边境迎接我们。您看,是不是——”
欧阳暖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明若有些奇怪,但目前这种状况,并没有其他的方法,一路上的三名向导,全都和明若一样的说法。欧阳暖相信,那里的确是有一条路的,可是明若这个人,莫名地让她无法产生信任的感觉。这或许,只是一种直觉。
每当危险靠近的时候,欧阳暖就会有一种预感。
她希望,这一回是她自己错了。
这一路走过去,刚开始也确实还算好走,但渐渐的,道路越来越陡,那风雪又一直没有停过,马匹还好,马车行走起来就比较困难,宋将军仔细询问了向导,知道只要过了这一段,再往前就开始下山,一旦到了山脚下,就会很快到达边界。
欧阳暖坐在车里,手里捧着镂空雕刻的五蝶捧寿手炉,旁边生着热腾腾的火盆,却还是隐隐的咳嗽,她没有想到,原来山上的天气和山下完全是两回事。车外雪花大片大片的打在车篷上,呼啸的寒风似乎有越来越大的趋势,她心里不由有了些许隐忧。就在这时候,宋将军派人来道:“郡主,这天气太坏了,马都已经没办法继续往前走了,人也病倒了不少,恐怕要停下来歇一歇,找个可以宿营的地方!”
欧阳暖点点头,刚要说什么,却突然听见外头一阵喧哗,明若快步跑过来,毫不顾忌地大声道:“郡主,不好了,后面的马车翻下了山路!”
后面的马车?欧阳暖心里一惊:“什么人在上面?”
明若皱眉:“是两个生了病、郡主吩咐他们好好歇息的副将,还有几个仆从。”
欧阳暖的面色发白,突然听到一阵天摇地动的巨响,仿佛身后的山壁整个倒了下来一样!众人抬起头,惊慌失措地看见,大块的山石夹杂着雪块和泥土从他们头顶的山壁上滚落下来,一股浓重的硫磺味道弥漫在带着土味的空气里!
所有的马都被这可怕的声音吓得再也不能前行,尤其是欧阳暖所在的这马车,因距离这动静太近,马儿被巨响惊得一个个跺脚扬蹄,向前发狂似的走了几步,明若望着已几乎奔到山道外面的马车,面色一变,忽然一个箭步跳到马车前,用力拽住惊慌失措的领马的马辔,用力把马匹们往内侧的山道上拉。
“老天!是山崩!是山崩啊!”
队伍里有南诏士兵这样喊道,于是所有的人一下子乱了,惊叫声,马蹄声,奔跑声,混乱成一片。
宋将军一直护卫在马车旁边,看到这情景立刻上去帮助明若,一时这里聚集了四五个人,用尽了力气将马车弄回原位,下一秒却听到一声闷响突然从脚下传来,紧接着脚下的山道在一瞬间突然崩塌。
欧阳暖的耳边乱糟糟的响起一片哭喊声和咒骂声,她猛地睁大眼睛,看到了眼前这令她几乎肝胆俱裂的一幕——一道闪亮的、手起倒落的刀光——然后宋将军突然不敢置信一般地倒了下去,红玉和菖蒲接连撞上了车壁,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感觉到了脸上的雪花,欧阳暖有了意识,随后又听见靴子深深的陷进松软的雪中发出簌簌的声响,她忽然动了动,低低的闷咳了一声,安静了片刻,才意识到自己此刻被人抱着,她哑声道:“为什么——”
“我们遇上了山崩,结果被队伍冲散了……”明若目视前方,轻声回答,抱着她的手微微紧了紧。
欧阳暖只觉得那冰冷的寒气直冲肺腑,压抑的闷咳了一阵,原本就低哑的声音再响起时又冰冷了几分:“不,不是山崩,我闻到了硫磺的味道,那是炸药——”
“怎么会,谁会想到袭击和亲的队伍呢?”明若轻轻的笑了笑,随后埋下头继续迎着寒风往坡上走。
欧阳暖的语气十分的平静,平静地让人以为她一无所知:“明将军,我都看见了。”
明若身子一震,目光也逐渐变冷,手莫名其妙加大了力气:“看见了什么?”
一时之间,彼此之间虽然靠的很近,却是真正剑拔弩张的气氛。
“你杀了宋将军。”欧阳暖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
明若突然笑了起来,他长得其实很英俊,面孔是那种斯文儒雅的俊美,若是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然而欧阳暖却分明亲眼看见,他一刀就杀掉了看起来比他强壮一倍有余的宋正。再加上他抱着她,她隔着衣物,能够感觉到此人紧绷的胸膛和孔武有力的手臂,必定是长期练武的人,十分的强壮。
太可怕了。
此人先是安排了炸药,随后在山崩中借机接近她的马车,制造混乱让宋正靠近,一刀杀了他,再将欧阳暖劫持到这里,一步一步环环相扣,分明是早已算计好了!欧阳暖已然明白,他根本不是肖天烨的属下,这样一个心机深沉的男人,怎么肯屈居人下!
那么,他又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做这种事?
欧阳暖来不及问这些,只是追问:“我的丫头呢?”
明若没有想到这个时刻,她丝毫不关心自己的下场,竟然心心念念想着那两个平凡无奇的丫头,不由失笑。在他的眼里,丫头算是个什么东西,他还不至于费心思去杀他们,但若是他们无法逃过混乱,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欧阳暖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突然放了心,既然他没有说话,就证明没有对红玉和菖蒲动手,她能祈祷的,也只能是那两个傻丫头不要出事了。
然后,她闭上嘴巴,一言不发。
明若好奇地看了她一眼:“不害怕我杀了你?”
欧阳暖冷淡地道:“你若是要杀我,就不会费尽心思将我带出来了。”如果要杀她,在她突然昏迷的时候就可以一刀杀了,何必亲自抱着她走了这么远。
这个人,一定有图谋,而且这图谋,还很不简单。欧阳暖很想知道此人的身份,可是她根本无法承受这样可怕的风雪,不一会儿,意识就渐渐模糊了,慢慢闭上了眼睛。
明若微微一笑,继续向风雪的深处走去。
欧阳暖再度醒来,已经躺在一间陈设简单的屋子里。
“终于醒了吗?”
一袭银狐皮滚金边的大氅将明若衬托得越发俊秀,连声音也是温润动人的,他看着欧阳暖睁开眼睛,眉宇间浮起了一层忧色:“怎么身子这么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