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白桦紧紧地咬住嘴唇,脸色发白:“您送我进监狱吧,我什么也没法儿解释,我对不起您,祸害了寰球,以后要是能出来,我做牛做马也要偿还您的知遇之恩,但……我的家人……”
秋白桦凉凉地自嘲道:“我一直以为她们特别爱我特别关心我,您肯定不知道,那个时候我为了学业,欠了他们多少,我姑姑他们借钱卖血,我真的感激,真心的。”秋白桦吸了吸鼻子,又说,“可人这东西就变得那么快?我原本以为自己出息了,家里就能过好日子,但她们怎么就一天一个样儿呢?以前的那些事情我简直怀疑根本不存在过,您说,人这心,怎么就能变得那么快?”
蒋梦麟冷冷地看着他茫然的眼神,秋白桦像是在问他,可更像实在问自己。
蒋梦麟默然了。
他何尝不知道秋白桦的艰难?
这简直是在照镜子,蒋梦麟就好像清晰地看到了镜中的自己,前一世的自己,是否也曾像他这样困惑过?
也许是有的,但现在早就忘记了那时候的心情了,仅剩下的也只有恨,恨这东西也霸道地很,偏能把心里的一切情感也掩埋过去,如果不是这种难逢的机遇促使他重回天真,现在的他估计也只是游荡在世间的一抹厉鬼吧?
秋白桦身上的怨和死志,太熟悉了。
蒋梦麟自问已经看透彻这人世间的各种恩怨,但此刻也不由得与秋白桦一起疑惑起来,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蒋梦麟冷笑:“人这东西不就是这样么?你问我他们变得为什么那么快,我也想问你为什么你也变了呢?我以为你是个清高自律的人,结果偏偏大失所望,这不也是你给我的回答吗?”
秋白桦喉间滚动,嘴唇瓮动,启唇想要说些什么,偏偏一句话也讲不出。
蒋梦麟目光冰冷,面无表情,秋白桦知道,他一定是心凉了,也是,被自己信任的朋友这样对待,谁又能真正放得开呢?
秋白桦自嘲的笑了笑,蒋梦麟挑起眉头:“我觉得你知道该怎么办的。”
“……是”,秋白桦苍白着嘴唇,揩干了眼里的泪水,默默地站起来给蒋梦麟鞠了个躬,忍下心头的酸涩,轻轻地说:“其实您真的没有说错,这一次要是您不来制止,这几十万我真的就下手拿了。我也觉得奇怪,人这东西变得太快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现在想要些什么,我觉得对不起家人,但又恨他们,我明明知道不应该让玉清来公司,可是每一次他们拿恩情压我,我就觉得脑子里有一根弦断了似的。我最对不住的人就是您,您也不用觉得难过,我这种人真的不值得。我想我需要去一个什么地方安静安静,也许出来之后,我就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
他说着走到桌前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本文件夹,再深深地看了蒋梦麟一眼,抹了把脸大步走出去了。
蒋梦麟保持着原本的模样,沉沉的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
*********
寰球在魔都本来就地位超然,魔都是个直辖市,基本上能在这里混到市长的,再小心谨慎一点做人。日后坐不了那个地位,肯定也相去不远,这种表面上商业氛围最重的隐形小政坛原本就对各类红色企业很是关注,五天之后,报纸上的大版面就开始持续地进行跟踪新闻报道。
——《寰球公共设施建设有限公司魔都行政区总经理涉嫌职务侵占罪!》
事关寰球,自然就和普通案件有了不同,司法机关行动迅速周密,每一天的调查都有新进展。
秋白桦是自己去自首的,按理说他还未将此事付诸行动,蒋梦麟也无法奈何他,可他就是铁了心似的要给寰球一个交代,就连白少锋知道消息后打电话给蒋梦麟,都责怪他这件事情处理地太重。
虽说不是呢?哪家分公司没有些弯弯绕绕的?对于这种事白少锋比谁都看得清楚。把秋白桦换下来的,再上去什么人,谁能保证他就是个好的?就连鲍雄和程镇朱,有些时候都会收些好处,没有好处,谁会卖力干活?
蒋梦麟冤枉地很,虽然知道死脑筋的秋白桦大半会做出这种决定,但这真不是他授意的啊!蒋梦麟让忙的焦头烂额的鲍雄来处理这件事情,自己就在寰球分公司人间蒸发了,谁也找不到他,记者采访的时候更是不知道谁是幕后老板,鲍雄也摸不透蒋梦麟的意思,司法机关的找不到人,也只有稍微往大了办,给寰球出气似的,最后判了秋白桦五年。
这可真是太重了,原本连一半的刑期都不该到的,可世上的事情可不就是这样么?涉及到不一样的人,就是特事特办,即便当事人什么也没说,总有人会自作聪明地去讨好对方。
蒋梦麟去看了秋白桦一眼,他被剃了光头,穿着黄色的囚服,身形清瘦目光澄净,似乎又回到了刚开始相见时那个雄心勃勃的待业青年模样,看到了蒋梦麟,笑着道谢:“五年之后出来,您还要我的话,我再替您干活!”
蒋梦麟从头冷着脸没和他说一句话,眼中复杂地很,活了大几十年,他没见过秋白桦那么傻的,坐牢跟下馆子似的快活。
但秋白桦却偏偏这样了,他躲不过家人的胁迫,也不想干自己不该干的事情,这结局反倒是最好的。
白少锋每每打电话劝蒋梦麟网开一面,蒋梦麟都是笑而不语,他自然有他的打算,只是可惜人才的白少锋急的抓耳挠腮的,有几次带着白父一起来劝他,蒋梦麟却什么都没答应。
他非但什么都没答应,还让人在牢里揍了秋白桦一顿,没伤筋动骨,可都打在脸上,鼻青脸肿的可怜地很,甭管怎么样,他把公司闹腾地鸡飞狗跳的,也不能那么容易揭过了不是?
秋白桦去自首的当天,秋玉清和两个秋家表妹被保安拎着丢出了寰球所在的大厦,秋玉清不服的很,还骂骂咧咧地想要和保安动手。保安是听了上头发话的,什么面子也不卖,挽起袖子就把他打得窝在地上屁话都不敢说。
工资也没影儿了,别说去起诉,法院里一听说是事关寰球的,也都仔细调查,那时候内部已经流传开了寰球总经理自首的消息,结合前后一看,谁还会管啊?左右推脱推脱,这事儿就没人敢管!
秋玉清他们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在暗地里把秋白桦骂了个遍,自己骂还不够,带着全家的老弱妇孺一起想要给秋白桦一个好看,结果从那天开始,再没有一个人能找到秋白桦的踪迹。
甚至于秋奶奶拄了拐杖特意守在寰球公司楼下,也没能看到人。没有人庇护,老太太是不敢撒泼的,写字楼的保安警惕地来回巡视,腰间都挂着手臂粗的电棍,和警察也没差了,秋家人哪里敢撒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