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氏不卖菜了,菊花轻省多了,日里竟然闲了下来。可也没闲几天,就被卷入过年的准备活动中,杀猪腌肉、做炒米糖、打豆腐、大扫除、洗被子等,忙忙碌碌的,一直到吃年夜饭。
但这种忙碌却是令人欢欣鼓舞和乐在其中的。往年倒是没这么忙,为啥?穷的啥也没的做,自然不忙了。所以,菊花是不讨厌这种忙碌的——忙碌意味着丰收!
诸样琐碎杂事也不好一一细说,只能挑出两件有趣的记了。
这天,梅子和刘小妹兴冲冲地来找菊花。
“菊花,快收拾收拾,待会咱们去看起鱼塘了。全村人都去哩。”梅子兴奋地大眼放光,直冲进院子,大辫子在背后划拉出一条弧线。
刘小妹也跑得脸儿红红的。
她因跟菊花差不多大,自从上次来玩过之后,觉得很是跟菊花合得来。她上面四个都是哥哥,也没人玩,所以常来找菊花做针线说话儿。这么几日工夫,她倒是往菊花家跑了好几趟,还送了好些晒干的泥鳅把她。这不,一听要起鱼塘了,马上就跑来找菊花一起去瞧热闹,在路上又碰见了梅子。
菊花见她俩高兴的样子,也雀跃起来——这起鱼塘她可是早就想去瞧的。这些乡野活动她是最爱的。她前世离开乡村后,每次放假回家都会钓鱼、兜虾,若是春天则上山掐蕨菜,到田埂上采野菜等,忙得不亦乐乎。逮鱼这样的活动她岂能错过?
这起鱼塘就是每到过年的时候,村里把那些水塘弄干了,把鱼拣大的捉起来,正好过年能添碗菜,顺便清理塘底的淤泥——保持池塘的水清澈,清理出来的淤泥还能肥田地。
庄稼人自有一套跟大自然相处的措施,他们也不懂啥叫环保,只不过凭着多年的经验行事罢了。
当然,像镜湖那样大的水塘是不可能弄干的,除非是大旱的时候,镜湖的水都被抽上来浇灌田地了,那时才会趁势清理一番。
杨氏在厨房煮糯米饭——用来晒硬米子好做炒米糖的。她听见梅子兴奋的吵嚷声,忙走出厨房笑容满面地对菊花道:“快去瞧瞧——起鱼塘可是热闹的很哩。家里有娘照应着。换上双旧鞋,再套上草鞋——塘埂上肯定会弄得到处都是泥;还有,你要多穿些,风大哩。你哥哥也要去帮忙干活的。”
她巴不得闺女出去玩。菊花的生活越来越正常了,也敢出去见人了,她心里只有欢喜的。
青木含笑走出来——学堂里从今天开始放假了——对菊花道:“咱们一起去吧。把篮子带上,完了要分鱼的。”
往年妹妹可是想去却又胆怯地不敢去,只能等他提着一篮子鱼回来,跟她说一些捉鱼的经历,每回都是听的两眼不眨。
看着他们高兴的样子,菊花终于被带动得满心鼓舞起来,慌忙慌张地换鞋,围上围脖,戴上帽子,提上篮子,正要出发,院门口来了张槐。
他是来叫青木去干活的——这起鱼塘可是全村老少爷们都要出动的,郑长河就早早地去了。
他瞅了瞅菊花,见她脚上只穿了一双旧单鞋,便说道:“逮鱼一时半会儿的也完不了,你们瞧热闹也要站好久哩。你穿单鞋到时候又要把脚冻得冰凉!”
杨氏和青木一听,也惊醒过来,杨氏连声道:“快换棉鞋。我也是脑子不好——叫你换鞋。鞋子脏了还能洗;你要是冻出个好歹来,这大过年的,可咋办?”
青木也道:“换了吧。就沾上泥也不要紧,晒干了拿毛刷子一刷,那灰就掉了。”
菊花一想也是,今儿虽然有大太阳,可那些水塘都在村子外围,风也大,肯定冷的很。于是,便又把鞋子换了回去,照样在外面套上草鞋套子。
梅子笑道:“使劲穿吧。就穿坏了也不要紧——篮子正在帮你做棉鞋哩!”
大家说笑着就出发了。
路上,菊花对着他们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咋把水塘里的水弄干的。
不等别人回答,梅子抢着说道:“嗳哟!傻丫头,当然是用水车把水抽上来了。有的大塘要抽好几天哩。”
张槐瞟了她一眼,心酸不已,想她从来没瞧过这热闹,自是不晓得这水是咋弄上来的了。他听梅子说了,接着补充道:“也不是都能抽干净的,那塘中央的水深一些,也没法抽。不过等水抽得差不多的时候,全村的劳力就都下塘,用盆一气把水舀浅了,一边逮鱼一边挖泥。我跟你哥都是要下塘的。”
菊花惊讶地问道:“那水多冷哩?要冻病了咋办?”
青木安慰她道:“不要紧。一直都忙着,哪里会冷,身上都冒汗哩。忙完了上来,就把脚洗了鞋穿上,再喝一碗姜汤,就不会生病了。”
张槐又道:“身子不好的人也不让下塘,像郑叔这样的,今年是肯定不让下塘了。”郑长河的腿刚好,自然是不能下冷水的。
菊花这才放心。
青木又问张槐道:“今儿先起哪个水塘?”
张槐抬手向前指指村子的南面,说道:“先起小圆塘,完了再起条子塘。剩下的明儿才能起了——水还老深哩。”
走了一截村路,就转上田埂了。青木回头望望菊花,嘱咐她小心,这田埂上有些地方可还上了冻的,滑的很。
梅子笑道:“这田埂宽,好走。要是那条子塘附近,就要小心了——那儿的田埂都窄的很。嗳哟,快瞧,好多人哩!”她兴奋地嚷起来。
菊花跟刘小妹在后面边走边说话,听了梅子的叫嚷,抬头往前一看,冬日的艳阳下,空旷萧瑟的田野里围了密密的一大圈人,吵嚷欢笑不断,那喧哗声传得老远。
来到这水塘边,一眼望过去,乖乖,男女老少全出来了,人声鼎沸,把个圆形的水塘围得水泄不通;池塘里更是到处都是人,有的泼水,有的挑泥,有的搬草土坯,这场面可真是热火朝天!
不时有人叫嚷、呵斥、呼唤,谈笑声连成一片。
“扁娃子,你挤啥?挤掉塘里,瞧你哭去吧。”
“余嫂子,我们在这,快过来。”
“老成兄弟,把那老菱角捡几个把我,我拿回家种到门口的水沟里。”
“小燕,你这死丫头,穿这么少就出来了?大过年的,冻病了害我哩?快去加件大袄子。”
菊花听着各种声音此起彼伏,忍不住抿嘴就笑了。
忽见一个七八岁的女娃子,梳着光溜溜的两个丫髻,一边还戴着朵粗糙的绒花,穿着件簇新的绿小袄,样子极为讨喜,迎面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