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长河又高声道:“那山上的竹子也得管管了,不然老是这样。要是秋天的时候,大伙捡橡子果多了,用的箩筐、篓子那些家伙多起来了,不都要来砍竹子?一个村砍起来,那就厉害了。得跟那橡子果树似的,要在旁边多栽些,这竹子才能一年比一年多。我那天跟村长说了,他也同意哩。”
青木连连点头道:“光砍不种可不成。这笋子也不能由着它长,密的地方要掰掉一些,挤在一起也长不好。”
几人挥汗如雨地挖着,杨氏则整理那些挪过去的黄豆。她一边摧菊花赶紧家去,说是中午了,太阳也毒。
菊花嘴里答应着,瞧着那越来越宽的池塘,心里舒畅,在地头歇了一会,就起身回家做饭去了。
张槐瞧着她依旧单薄的身影,带着草帽,挽着篮子,渐渐远去,他不由得想道,啥时候菊花能专门给自己送饭哩?
这么一动念,就仿佛看到多年以后,自己在田间劳作,菊花挽着篮子,牵着娃儿来给自己送吃的。
一时间就有些发怔。
自己和菊花的样子照搬过来,那娃儿是啥样的哩?
他想了半天,那小小的身影还是一片模糊。
该是跟自己小时候一样吧。自己小时候又是啥样的哩?
他眼前浮现杨子小时候的样子。于是,菊花牵着小小的杨子就过来了,老远就冲他叫爹。这么想着,他忍不住就开心地笑起来。
刚挑了一担土送上地头的青木转身下了土坑,奇怪地问他道:“你笑啥?”
张槐惊醒,顿时觉得脸上发烧。忙掩饰地答道:“没啥。你这豆子是不是种多了,咋不多种些玉米哩?到底那个东西还能当粮食吃;豆子好,也不能当饭吃的。”
青木拿嘴巴朝另一边示意道:“可不是种了好几亩的玉米么。不过,种太多了也不成的,吃不了喂猪岂不可惜?这个东西也卖不上价,黄豆可是比玉米要好卖一些。我准备今年的秋税都用玉米交。稻子留多些。菊花说她就想吃白花花的大米饭哩。”
张槐一听也对,便不再说话了。
他想,真的要想使劲干哩,菊花想吃白花花大米饭,他们的娃儿长大了也要吃白花花的大米饭……
青木瞧了一眼另一边正忙着的爹娘。问张槐道:“你家今年就喂三头猪么?有没有旁的打算。”
张槐甩开膀子,举起钉耙,使劲地挖下去,一边说道:“先就喂三头。不然,不到秋天。没这橡子果。喂多了把啥给猪吃哩?我跟娘说了,今年卖猪的钱,全部用来买你家这样的荒地。哪怕先买两三亩哩,那明年也能种些山芋了。有了山芋,可不就能多逮两头猪喂了?况且,我还打算喂一头母猪。不然光逮小猪也花钱。”
青木听他安排的不错,便笑道:“也是。今年怕是要先干一年,先挣些本钱才成。有了本钱。才好多养些猪和鸡。不怕,只要这橡子树越种越多,咱这日子就有盼头。明儿去学堂就找个空跟村长叔说割草喂鱼的事儿。”
张槐微笑地瞧了他一眼道:“我跟我爹和娘说了,争取明年攒了钱,先在这小青山买块地基,把房子搬过来,跟你做伴儿。这边宽敞,养猪养鸡都方便,捡橡子果儿也方便。”
青木听了,停下钉耙,张大嘴巴瞧着他,半响才笑道:“好当然好了。你怕不是为了捡橡子果儿才搬来的吧?”
张槐就笑而不答,只顾不停地抡起钉耙挖土。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自然也有旁的想法。不过,搬来跟你做伴这个想法倒是早就有了。这边宽敞多了。到时候把房前屋后多种些树,养些鸡鸭,喂些猪,就算不能赚大钱,肯定也穷不了。挤在村子中央住着也不舒坦,旁的不说,跟那个花婆子做邻居我就不痛快。”
跟菊花做邻居多好,闲了看她做针线,或是拉着她跟青木一块去兜虾;早上起床就能瞧见她,晚上睡前也能瞧见她,收拾菜园子还是能瞧见她……
青木听了张槐的话就笑起来。
他直起腰,扫了前面那片长得郁郁葱葱的黄豆苗一眼,又看了看远处山芋地的垄沟边沿也种了一排,反正,只要是有缝隙的地方,都种了黄豆,把这块地算是用尽了。
他回头对张槐道:“只要当官的不过分,咱就穷不了。这胡县令为官清廉,咱也沾了光。况且,这橡子果可是连人都能吃的,这东西也不用跟田里的庄稼似的,还要交税。”
张槐抬起头,两人对视了一眼,忍不住都开心地笑了——这才是最让他们高兴的事情。
要说他们庄稼人,人勤快,小青山这块地方也不错,如果不是应付不起税收,哪里会穷?
两人挖土、挑土,不时地说些闲话,干活也不觉得累。
郑长河见他们说的高兴,脸上现出会心的微笑,也不过去插话。当年他跟张大栓不也是如此么。
吃过晌午饭,下午又挖了一下午,终于挖出了半亩地大小的池塘,跟那条沟打通了,水立时涌了进来。
瞧着这渐渐满起来的池塘,菊花眉开眼笑,眼前浮现一塘荷叶的风景,虽然达不到“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效果,应该也不会太差的。
张槐含笑问她道:“这么大够了么?我说还要挖大些,你哥说太大了占地方,他不舍得哩。”
青木笑道:“太大了伺候起来也麻烦。这么大正好。”
菊花忙道:“够了,够了。你们挖的可真快,我原以为还要挖一天哩。”
郑长河笑道:“挖的又不深,当然快了。槐子,你抽空赶紧弄点藕种来,再晚就不好了。”
张槐答应了,一边跟他们告辞,说回家还有些事,就不在这吃晚饭了。过了两天,他果然就送来了几只长长的带着尚未舒展的荷叶的藕节过来,让青木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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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吃饭的时候,何氏对张槐道:“我今儿还跟郑嫂子说哩,要搬去跟她做伴。她可高兴了。还说那地方只住了她一家,每回家里只剩菊花一个人的时候,她都不放心。我们要是搬去了,可不是多了个伴。”
张槐听了脸有些红,也不言语。
他的心思如今家里人都晓得,只是没有往明里说罢了。
何氏下定决心,要早早地搬过去跟郑家做邻居,还有一层意思:这菊花老呆在家里也不出门,槐子如今又在上学堂,闲了还要忙家里的活计,两人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这亲事还真不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