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澜石起身从床底取出剑盒子,剑盒虽放于床底,却不见其上灰尘,可想而知主人是多么的爱惜。
取出剑盒里的佩剑,提在手上赤脚走进院里的木板桥上。
男人身着白色薄纱轻衣,头发随风飘散只堪堪用一条发带松松的绑着,手执三尺长剑,剑身在月光下泛起银光。
白澜石凭借着身体的记忆挥动着长剑,身法漂亮,干净利落,白玉兰被剑气逼得纷纷凋落,飘零在空中,但没过几式男人便体力不支,摔倒在了木板上,长剑落地一声脆响,惊动了一旁池里的鲤鱼。
白澜石脱力仰面躺在地板上,放声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划出了眼角,没入了鬓角。
夜里是多么的寂静,只有一旁鲤鱼游动的水流声。
………
午时的太阳总是热烈的,烧在人皮肤上,火辣辣的疼。
“秦竹见过公子。”秦竹缓缓走进来行礼。
白澜石放下手中的毛笔,示意秦竹坐下,“怎么来了?”
“秦竹知晓公子是怕奴一人在府里害怕,才将奴接过来的,奴是来感谢公子的。”秦竹道。
白澜石坐下,秦竹沏了杯茶给白澜石,白澜石接过茶道:“你不建议我利用魏将军?”
“奴相信魏郎的选择。”秦竹略带写女儿家的娇羞。
秦竹娇羞的与白澜石诉说着魏纻,可以看出女儿家脸上的幸福不曾作假。
魏纻除了在军营里练兵,在家便都在离秦竹十步之内处晃荡。
秦竹爱连绵细雨,他便在房子游廊的檐上钉上用竹子做的洒水器,天气一晴便让其运作,导致墙壁上石板缝里爬上了浅浅的青苔,以至于下人经常滑倒。
魏纻练箭时,秦竹便抱着古琴坐到一边特制的软榻上,抚琴或替他端茶擦汗。
男人用自己所能想到的向所爱之人示好,笨拙却动人。
白澜石是君子,用女人去权衡男人的事他不屑但又不得不这么做。
魏纻并没有加入任何一个政治队营,这样一个年轻且有才干的人,白澜石不想放过。
对于齐桓来说急需要的便是在军中有一个得力的助手。
魏纻没有不良嗜好,毫无把柄可言,想要收他为己用,便只能创造弱点。
而秦竹便是白澜石放置在魏纻身边牵制他的人,白澜石心中一直有些隔应,将一个大好年华的女子推嫁给一个粗武从未素面的男人,着实委屈了。
一聊便是一下午,秦竹断断续续的诉说着这段时间与魏纻的点点滴滴,为的便是让白澜石知道,自己现在很幸福,公子不必愧疚,魏纻待她很好。
温柔如秦竹,秦竹抱来了古琴为白澜石弹奏着,外头飘起了绵绵细雨,好不悠哉。
又过了几日,白澜石便收到了齐桓写来的信。
上面与白澜石抱怨着边塞风沙大,热的要死,怕是回去后便要黑上好几个度。
自己也有些水土不服,难受的要命。
魏纻整日板着一张脸,活脱脱的像欠了他钱似的。
东瀛人诡计多端,时不时的试探性压边界,跟头苍蝇似的烦人的很。
白澜石笑着看完一封孩子气的信件,皱眉在齐桓水土不服。
便叫来闾阎问道,“我记得滕尔萨是在边塞附近游走的。”
“是的公子。”闾阎回道。
白澜石将信件收起来,“你现在立刻传书过去,让滕尔萨去齐桓那边。”
闾阎不解,“公子,是瑞王出什么事了吗?”
“滕尔萨会医术吧?”白澜石心中有些没理由的焦急。
“是会。”闾阎回道。
“那就好。”
“公子是瑞王生病了吗?”
“嗯。”
“这可不行,边塞的药材定然没有京中的齐全,公子可知晓殿下具体的症状,我好告诉滕尔萨,让他有准备。”作为一个大夫,闾阎思索道。
“水土不服。”
“啊?!!”
闾阎怀揣着鄙夷之情给滕尔萨飞鸽传书,不过就是没写瑞王具体的病因而已,他怕滕尔萨知晓了便会气到杀来长安。
两日后接到传书的滕尔萨动身前往大军驻扎之处。
“殿下,门外有一位自称是长安白公子派来的医师。”齐桓的亲卫道。
齐桓正站在桌子前分析着防布图,听闻一愣,“殿下可见?”亲卫再次问道。
卷起图纸,齐桓一笑,眼睛弯弯,露出颗小虎牙,“见!”
滕尔萨留着卷曲的大胡子,穿着胡族人的衣裳,身后背着个包裹跟着亲卫后面进来,便见着齐桓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一副马上要断气的样子,吓了一跳。
他可记得在信件里闾阎提过公子十分在意此人,赶忙上前给人把脉。
滕尔萨问道:“殿下最近有什么症状吗?”
齐桓眨着眼睛,“是哥哥请你来的吗?”
“殿下脉象平稳,不似有疾之人啊。”滕尔萨皱眉思索着。
“哥哥最近还好吗?本王就知道哥哥会看我的信的。”齐桓甜甜一笑。
这驴头不对马嘴的对话让一旁亲卫看了摸不着头脑,刚刚还好好的殿下怎么一转眼便躺床上去了。
“瑞王殿下,您到底有没有病。”滕尔萨终于不耐烦道。
齐桓一愣,赶忙点头道,“有有。”
思索了一会,堪堪道,“水土不服……算吗?”
闻言滕尔萨手一顿,现在去长安揍白澜……闾阎一顿,还来得及吗?
滕尔萨受了白澜石的命令,只好在军中住下,随时照顾着齐桓的身体。
自从滕尔萨来到了军营中,齐桓便时不时的去人帐子里逛逛,美名其曰亲近民众,实则是去打探白澜石过去的消息。
有些事情齐桓不敢问白澜石,但现在远在边塞,哥哥又送来一个身边人,定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
去了几次,送了几坛酒,便将滕尔萨嘴给撬开了。滕尔萨是个豪爽的人,跟他的长相很符合。
喝的脸通红,拍着齐桓的肩膀道,“我比你大,你算是我弟弟,我见公子没将你当外人,我也不将你当外人了。”
说着又拿起酒坛喝了一大口,齐桓在一旁恭维的拍手叫好,滕尔萨笑道,“说吧,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齐桓做皱眉状问道,“从前哥哥身体可好了,怎么十年未见身体竟如此之差?”
滕尔萨惆怅的片刻,又饮了一口酒才堪堪开口,“公子是在八年前数九寒冬的日子里落了水。”
“这个本王知晓,可哥哥为何会落水?”齐桓问道。
“当年……”
当年还是十七岁的白澜石上山练功,见着有个孩子掉进了湖里,想也没想便跳下湖去救。
那可是数九隆冬的日子,湖面上结满了冰,白澜石将孩子推上了冰面,自己却因为冰面太滑而上不来。孩子跑去玄机阁找人来寻白澜石时,白澜石已经在寒水里泡了整整两个时辰了,捞上来时人嘴唇发紫,奄奄一息,连脉搏都没了。
阁主集结了天下名医,誓死要将公子从鬼门关捞回来,人是救回来了,可经脉具损,再也拿不起剑了。
那一年的白澜石说难听点就是比死人多了两口气而已,整日窝在床上不愿意见人,阁里的人怕公子睹物思情,便将阁里的武器都收了起来。
好在公子并没有一直自怨自艾下去,这时闾阎来到了阁里,在闾阎的调养下白澜石慢慢走出了房间,但却性情大变。
有时候可以在一个地方坐上一天,存在感也越来越低,阁里的人经过公子身边都不曾会注意到他。
只有阁主每日会将公子拎到房间里头,陪着下棋说话。公子才好了许多,之后公子慢慢接受了自己的身体,便将自己关在了书阁里,闭门读书。
齐桓的心一点点随着滕尔萨的话语沉下去,心疼的厉害,恨不得现在身后插上双翅膀可以赶紧飞回去,抱抱白澜石,问问他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起白澜石曾一口一个残破的身子说着自己,嘴角还带着笑意便心一阵阵的疼。
“哥哥…所救的孩子是?”齐桓小心翼翼的问道。
“我想着殿下应该见过,那人便是荣乐。”滕尔萨吃了口菜道。
两人聊了许久,齐桓出了帐子时已是满身月,荒凉的大漠远处升起了寥寥炊烟,将士们围着火堆谈着家乡的事宜。
“殿下,将军们等着您回去商议东瀛人的事。”亲卫找了齐桓许久。
齐桓拍了拍亲卫的肩膀,对着下面的闲谈的将士们喊到,“我不日必将带你们回家,回去见最美的家乡,最重要的人!!!”
众将士振臂高呼,气势磅礴。
白澜石收到了齐桓的信件,上面都只写了些无关紧要的话,白澜石依旧就像之前一样将这信件放好。
见着盒子都要放满了,齐桓已去已经半年,卧房四周已经放上火盆,屋子里烤得暖烘烘的。
齐靖来时便见着白澜石倚靠着凭具睡着了,浓密的睫毛在白瓷的脸上投下一片暗影,人缩在毛茸茸的大衣里打着瞌睡,外头飘起了雪花,里头却是这般宁静美好。
齐靖在一旁看了许久,直到白澜石有微微醒来的迹象,才移开了眼睛。
白澜石迷迷糊糊的感觉面前坐了一个人,想也没想便道,“喝水。”
白澜石喝完水,才睁开了眼睛,见着齐靖拿着水杯在一旁看着他,顿时惊醒。
“殿下,几时来的。”白澜石坐正道。
“刚来不久。”齐靖举起手中的水杯,“先生还喝吗?”
白澜石有些尴尬的笑道,“我以为面前做的是闾阎,才会这般。”
“无妨。”齐靖。
“殿下找白某所为何事?”
“本王只是路过,便进来看看先生。”齐靖放下水杯。
白澜石见着外面飘雪了,微微笑道,“今年的雪比去年的早啊。”
齐靖也随着白澜石的目光看向院子里,院子里已经被雪覆盖上了一层莹白,下雪的日子总是免不了孩子的笑声。
荣乐在前院玩雪的呼喊声以及秦竹的古琴声幽幽传来。
“先生可知晓朝中有人贪军饷之事?”齐靖道,白澜石闻言一愣,“陛下知此事吗?”
“还不知,齐桓没与先生说吗?”
“不曾。”白澜石垂下眼眸,不在言语。
送走齐靖后,白澜石便叫来了闾阎,驾车去了一趟大理寺。
外头飘雪,白澜石下意识的拢紧了斗篷,瑞雪兆丰年,却对白澜石也着实寒冷,就不一会的功夫,人脱离了火盆嘴唇便有些青紫。
大理寺卿叶元枫亲自前来迎接,叶元枫虽以年过五旬却神采奕奕,他身边站着一位像娃娃似的漂亮少年,在一旁冷冷的盯着来者不语。
叶元枫笑道,“这是犬子,叶霄。”少年眼神冷冷的看向白澜石。
白澜石落座便开门见山道,“想必大人应该对朝中有人贪污军饷之事有所耳闻。”
“陛下未曾下旨,便是无稽之谈。”叶元枫立马清楚了白澜石所来何事,都是官场上的老狐狸了,不等白澜石再开口,冷声道,“大理寺是陛下的大理寺。”
态度表面的很明确,叶元枫作为大理寺卿是不会让大理寺参与党争,帮忙也是不会帮。
送客之意不加掩饰,白澜石暗叹,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评价叶元枫这人。既然主人高风亮节,白澜石也不好继续说道,便起身告辞,上马车后白澜石揉捏着眉心,抱着汤婆子思索着对策。
忽有颗小石子砸向马车,咚的一声,白澜石脑海中浮现了叶元枫身边神情冷冷的少年,撩开侧窗便见着站在小巷子里头披着玄色斗篷的叶霄。
白澜石下车,闾阎想一同去,却被白澜石拦下,独子一人朝着小巷子走去。
大理寺不在主干街道,加上今日下雪,一般人家便闭门不出,小巷子的雪地上除了叶霄的脚印便是白澜石的了。
见着面前不过十五的少年,外头虽披了加绒的斗篷但里头却只穿了单衣,神情冷淡的望着白澜石,微微抬高下巴,像只骄傲的小猫。
“如果我没记错,你是叶霄?”白澜石笑着看着少年。
叶霄的声音稚气未脱,可说出来的话却与声音无关,冷冽高傲,“先生与瑞王康王交好,但以我这一年的观察,先生是有意帮助瑞王。”
白澜石微微挑眉,饶有兴致的看着面前这小小少年,叶霄见白澜石不语,便抱臂倚靠在墙上,“先生看中这贪污军饷一案,不过是想在陛下察觉之前为瑞王再拉一个同盟,如果我没猜错,魏纻已经是瑞王的人了。”
白澜石不禁抚掌,“所以叶小公子与白某所说这一番是何用意。”
少年闻言皱眉了片刻,“我可以帮助先生在陛下察觉之前找到贪污军饷之人。”叶霄顿了顿又道:“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叶公子请讲。”白澜石心中对着个桀骜少年有些微微好感,但听见下面他所说的话便只剩下诧异了。
“以先生的惊世之才与背后玄机阁的相助,瑞王不出意外便是未来的储君,我要的便是先生答应我,瑞王上位后大理寺卿的位置交于我来坐。”少年说这话时仿佛就似今天吃什么一样平淡,直勾勾的望着白澜石,眼中欲望不掩饰。
白澜石无意去了解少年为何如此,只是提点道,“成不成大理寺卿这得看叶公子的能力,既然叶公子有意,白某便静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