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女眷外,都多多少少喝了些酒,白澜石让下人们将其扶去了各自的房间,施琅岐拎着乱耍酒疯的闾阎告别了白澜石。
看着两人亲密的样子,白澜石越发觉得不对劲,可怎么也想不明白。
闹的也些晚了,困意涌上心头,白澜石带着满身月光回到了屋内,温暖立即包裹住了疲惫的身体,解下披风,舒展着有些僵硬的身体。
手腕被人拉住向后一扯,撞进了结实的胸膛,温热带着酒香的气息扑在脖颈,扰的白澜石头一次心跳加速,越是挣扎,身后人箍的越紧,白澜石只好沉声道,“敢问尊姓大名?”
后面人噗嗤笑了出来,声音黏糊糊的,“在下是哥哥的桓儿。”
闻言白澜石放松下紧绷的身体,扭了下被握住的手腕,冷声道,“松开。”
本来醉醺醺的齐桓听到白澜石冷着的声音,顿时心慌了,僵硬道,“哥哥不生气,我便松开。”
怀里的人沉默了片刻,齐桓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手心微微冒汗,连呼吸声都轻了许多。
细不可闻的一声被齐桓清楚的捕捉到了,有些犹豫的松开了白澜石,白澜石立刻与齐桓拉开了距离,眼中带着些冷意看向不知所措的齐桓。
齐桓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白澜石没再理会他,自顾自的进了里屋。
不敢进去的齐桓便隔着屏风道,“哥哥,桓儿知错了,哥哥别生气。”紧张的声音都带着些颤抖,暗搓搓的搓着手。
“哥哥。”里头还是无人回应,齐桓有些委屈,不停的在心里责怪着自己,眼睛死死的盯着屏风,努力的想看清后面的人。
见人还是不理会自己,齐桓在屏风后面盘腿坐下,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当年哥哥离开时,我紧紧的攥着哥哥的衣服,可一觉醒来,哥哥还是不在了,哥哥桓儿就是害怕,害怕哥哥还会像从前那样…”
齐桓有些哽咽继续道,“像从前那样对桓儿不告而别,桓儿今日醉酒昏了头,哥哥不要生气了好不好,桓儿害怕。”
坐在床上的白澜石听着齐桓带着哽咽的声音,不知怎么的,心不受控制的痛了起来,自己当年不告而别,他醒来该是多伤心啊。
无声的扶额叹气,对着屏风后的齐桓道,“进来吧,里屋暖和。”
齐桓从屏风后面磨磨蹭蹭的出来了,与白澜石对视了一眼,快速低下头用袖子抹了下眼睛,抬眼又是灿烂的微笑,慢慢朝着白澜石走来,“哥哥不生气了?”
“嗯。”白澜石微微点头,指着一旁的凳子,示意他坐下。
“哥哥。”齐桓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白澜石的脸色,试探性的喊了声。
“哭了?”白澜石微微挑眉,齐桓眼一圈都红彤彤的,像个被丢弃的小狗似的,拉拢着脑袋。
齐桓立马摇头,又点头,又摇头,蠢得不行。白澜石手指轻点齐桓的额头,“是不是太累了?”
一句轻飘飘的话,再一次击垮了齐桓建设好的心理,眼泪夺眶而出,吧嗒吧嗒的掉落在手背上,却死死的咬着嘴唇,不敢泄出声音。
白澜石被这眼泪骇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拉起齐桓坐在了床上,拍了拍人脑袋道,“想哭便哭吧。”
齐桓趴在白澜石膝上,放声大哭,像当年王府内的孩子一样,无所顾忌的做了回自己。
白澜石轻轻捏着齐桓的柔软的耳垂,沉默不语,任由着泪水沾湿了衣裳,哭声渐渐小了起来,最后只剩下了哽咽。
“哭累了,洗个脸,便睡吧。”白澜石拍拍齐桓的背道。
齐桓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抽泣着走到水盆旁打湿了脸,从铜镜中看见自己这般窝囊的样子,冷静下来后有些不好意思。
在齐桓洗脸时,白澜石换了身衣服,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齐桓,齐桓脸上的水珠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滴了下来,前额的头发微微潮湿,有些局促的的看着白澜石,“哥哥…我…我回去了。”
说完也没动,只静静的看着,白澜石跪在床上理开了被子,转身道,“在这睡吧,时候不早了。”
齐桓反应过来,眼角带笑,立马脱了衣服想往床上爬。
“哎,去柜子里拿床被子。”白澜石捎带着也染上了笑意,指了指角落里的衣柜。
床有点小,两个人并肩而卧堪堪好,齐桓执意要睡在外头,白澜石也就由着他了。
齐桓悄悄瞄了一眼身旁的白澜石,白澜石已经闭上了眼睛,胸口微微起伏,薄唇微微开合,眉目安静。
安静的环境中心跳声便格外明显,齐桓努力的放缓呼吸,却于事无补,心乱的厉害。
“睡不着?”身旁的声音吓了齐桓一跳,齐桓有些结结巴巴道,“哥…哥…我…”
白澜石睁眼,微微撑起上半身,倚靠在床头,齐桓眼睛跟随着白澜石移动。
“想什么呢?”白澜石声音略带些疲惫,但仍尽力放柔声音。
“哥哥会离开我吗?”齐桓问道。
白澜石垂眸看向仰脸望着自己的齐桓,齐桓眼睛亮晶晶的,盯着白澜石要探个究竟。
寒风钻着缝隙挤了进来,响起呼呼声,两人在一张床上,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方温暖可以安心栖息之地。
白澜石抬手揉捏着山根,神情疲惫不堪,“你想得到什么答案?”
“不会离开?”
“我承认了不会,便真的不会了?”
“总是将希望寄托与他人,得到了承诺便沾沾自喜,蒙在鼓里不愿挪动。”
“齐桓,你是未来的君主,任何人都可以相信承诺,但你不可以,你明白吗?”
望着人眼中的光渐渐暗淡下去,白澜石觉得有些不舒服,白澜石知晓自己的情绪因为疲累而有些激动,但这齐桓迟早是要明白的。
齐桓闷闷的应了声,翻身背对着白澜石,将半张脸缩紧进了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知晓齐桓生气了,张了张口,白澜石却发现无话可说,无声叹息。
躺下后良久,听见齐桓小声道,“生辰快乐,哥哥。”
白澜石转头望了眼齐桓,只见得人后脑勺,眼中浮现了些难以言喻的神色。
清楚的记得七岁时的齐桓,每每都要蜷缩在自己的怀里,要抱着哄,才肯老实睡觉。
如若白澜石不肯,便大吵大闹,扰的白澜石也别想睡觉,可就这任性妄为的法子,每每都能得逞。
白澜石恍然间才察觉,当年的孩子长大了。
少年心性,此十年,彼十年。
白澜石阖眼,叹道,总归要长大的。
睡梦中,白澜石觉得被一个奇怪的东西缠住了身体,动弹不得,脱离了梦境,迷迷糊糊的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与齐桓在一个被子里。
齐桓从后头搂住了白澜石,整个将人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估摸着昨夜炭火熄了,冷的厉害,睡迷糊的白澜石自然而然的朝着唯一的热源靠过去,便拱进了齐桓的被子里。
怀里真温暖,使得白澜石竟不想出去了。
被子外头肯定冷极了,我讨厌寒冷。
齐桓早在白澜石之前便醒了,睁眼便看到怀里的白澜石,身体顿时僵硬的不敢动弹,维持了好久。
本来还困着的脑袋顿时清醒,里头胡乱揣着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怎么抱着哥哥?
哥哥好瘦,腰好细!
不能动!不能动!
哥哥醒了我该怎么办?
……
胡乱的想着,怀中的白澜石微微动了一下,撑着胳膊支起上半身,一小束墨色的头发滑落到了胸前,白澜石转身便看见眼睛瞪的如铃铛般的齐桓。
两相对视,齐桓开口便有些混乱,手舞足蹈,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来,白澜石淡定的拍了拍齐桓的肩膀,“起来吧。”眯着眼看向窗子,“时辰不早了。”
说完白澜石又将自己埋进了带着热气的被子里,朝着外头喊了声,“荣乐。”
荣乐应声进来,见着床上的齐桓,端着热水愣在了原地。
“师兄!”邬倩倩手握着红梅紧跟着进来了,同荣乐一样,愣在了原地,“你…你怎么在师兄的床上。”
邬倩倩眼睛在白澜石与齐桓两人之间不断的流转,齐桓背过白澜石,朝着邬倩倩微微挑眉,挑衅的看着她,跟刚刚判若两人。
白澜石无意解释,探出手臂指了指火炉,荣乐会意,取火引点燃了四周的火盆。
邬倩倩鼓着脸,气呼呼的坐在一旁,直勾勾的望着躺在床上的齐桓,对方则回以一脸惬意。
邬倩倩感觉自己家这么好的师兄,竟然就这么被一个黄毛小子给拱了,气不打一处来。
待到屋子暖和了起来,白澜石才离开了被子,越过齐桓起身穿衣。
理着自己的外衣,看了眼还与邬倩倩对视的齐桓,胸口有些闷闷的,缓缓开口道,“穿衣,用膳吧。”
齐桓一个鲤鱼挺从床上翻起来,拽过外套麻溜的穿上了,跟着白澜石来外屋用餐。
邬倩倩也跟着出来坐到了一旁,荣乐端来了玉碗,白澜石微微蹙眉一饮而尽,齐桓立马捧着粥递给了白澜石,白澜石喝了好几口才舒展了眉头。
邬倩倩拿着筷子戳了戳粥里的小菜,看着白澜石,“师兄,昨夜大家不都各回房间去了吗?”
白澜石低头吃饭,并不言语。齐桓见着白澜石没有要搭理的意思,看了眼邬倩倩,也自顾自的吃着饭。
被无视的邬倩倩放下筷子,对着齐桓做抹脖子的手势,便起身离开。
“哥哥,你这师妹脾气不小啊!”齐桓调侃道。
白澜石抬眸看了齐桓一眼,才开口,“饭不言。”
齐桓讪讪一笑,多年的经验告诉他,白澜石现在心情不好,自己最好闭嘴。默默的喝着粥,眼睛时不时的瞟向白澜石,想起今早的事,嘴角便控制不住的翘了起来。
一个早膳的时间,齐桓只总结出哥哥真好看这一点。
用完膳后,齐桓便回府了,白澜石则在书法内指导书言功课。书房的窗外栽种着一株红梅,窗子微微掩着,梅花清冽的香气便从小缝中钻了进来。
书言端坐在书案前书写着文章,却颦颦出错,椅子下堆着好几坨揉皱了的宣纸,不一会又些错了字,书言抬头偷偷的望了眼白澜石,见人看书悄悄将宣纸放到了一旁。
“想什么呢?”白澜石并未抬眼,翻了一页书。
书言干脆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跪坐在白澜石面前,“先生,徒儿不想写文章了!”
白澜石这才抬眸看向一脸认真的书言,放下手中的书籍,“你现在想做什么。”
书言一脸激动道,“我想去军营中,男子汉大丈夫就应该驰骋沙场,而不是在高堂之上夸夸其谈。”
白澜石神色莫辨,静静的看着手舞足蹈,兴奋描述着男子汉有所为的书言,书言将着将着,声音便小了下来,最后安静的坐在那,低着头不说话。
良久才听见白澜石轻声道,“想好了便自己去找魏将军,能不能留下来便看你自己的了。”
书言猛的抬头,喜悦之情言语表上,“谢谢先生。”
“谢你先生什么啊?”卞玉京进来将披风脱下,走到火炉便烤着双手。
白澜石起身行礼,“师傅。”
卞玉京示意其坐下,看着一旁满脸激动到书言,道,“你先生答应你什么了,这么激动,说来给老夫听听。”
书言看了眼白澜石,白澜石摆摆手示意其下去,书言朝着二人作揖,默不作声的退了下去。
卞玉京也没在追问,书言走后便过去坐了下来,白澜石拿起炉子上一直热着的茶,给卞玉京沏了杯。
卞玉京接过后放鼻下闻了闻,眉头舒展,“好茶!”
“师傅喜欢便好。”白澜石拿起书籍放到一旁的小柜子里,坐正了。
“你怎么惹着小丫头啦。”卞玉京吮了口茶,顿时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
“没有。”
“这丫头早上嚷嚷着要给你送梅花,回来后便将那梅花扔地上去了,还说没有。”卞玉京道。
卞玉京就想个老妈子似的,语重心长的调解两个小孩子矛盾,“你师妹是什么性格你应该最清楚不过了,性子是烈了点,她若惹你生气,就像从前一样,打一顿也就过去了,万万不可冷战。”
白澜石颔首,“师傅教导的是,徒儿知道了。”
从今天早上见着邬倩倩与齐桓两人之前奇怪的氛围,白澜石便有些控制不住的郁闷,头一次看齐桓与邬倩倩都不顺眼,这种感觉让他无法抗拒又有些心慌。
步入了深冬,白澜石的身子便开始不利索了,长安城的冬日比处在南方的玄机山要冷上许多,日头里白澜石离开了火炉必然手脚冰凉。
就昨日不小心吹了寒风,便低烧咳嗽了起来,整个府里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所有的屋子窗户上又蒙了一层纱布,来遮挡从缝隙中泄出的风。
每天白澜石只能游走于书房与卧房,两个房间来回通气,以确保空气的新鲜,进屋的人都要在外头架着的火炉边烤上一会,待到手脚暖和身上凉意驱散才可入内。
白澜石昏睡在床上,一会醒着一会便又沉沉睡去,被子里放了好几个汤婆婆才得以将被子的温度升起来。
邬倩倩穿着单衣坐在床头,不停的为白澜石换着毛巾敷在额头上,荣乐端着玉碗进来了,邬倩倩指了指沉睡的白澜石,示意药先放下。
荣乐凑近看了一眼面色潮红的白澜石,坐在脚凳上,将手探进被褥里试了试公子的手脚。
热的,荣乐用口型对着邬倩倩道,两人顿时松了口气。只要手脚能捂热,便不会有什么大事。
晚间白澜石迷迷糊糊的醒来,脑袋重的很,跟塞了大团棉花似的,接过邬倩倩递来的药一饮而尽。
待苦味散去,才看见坐在远处的卞玉京,卞玉京见白澜石醒了,才踱步走了过去,坐在床边试探了他额头的温度,“烧退了便好,这长安城的冬日里头可够冷的。”
白澜石借着邬倩倩的手臂,撑起身子,倚靠在了床头,“幸好在京中调养,不然我估计是起不来这床了。”
“这是好兆头,等开春就继续跟着施琅岐后面学,总会好的。”卞玉京道。
白澜石环视了一圈,问道,“荣乐呢?”
邬倩倩递过茶水给白澜石漱口,“荣乐昨晚守了师兄一夜,估摸在房里睡呢。”
白澜石点点头,有些无力的笑道,“每次我身体一有点什么,我便担心荣乐,这孩子看的开朗,心却细腻的很。”
卞玉京叹气,“荣小丫头是个懂得感恩的人。”
外头开门声响起,满身风雪的闾阎立在屏风后面,上气不接下气道,“公子,出事了。”
半夜长青宅驶出一辆马车,车夫重重的抽在马屁股上,赶着马向前跑。
白澜石挑起帘子,远远便能看见将军府火光冲天,如同冬夜里的猛兽,一点点吞噬着人的心脏,敲打着夜晚脆弱的神经。
齐桓在场指挥着人员救火,看见长青宅的马车顿时跑了过去,“哥哥天冷,别出来了。”
自从白澜石卧榻养病,长青宅便谢绝见客,齐桓被挡在了外面好几次,每每翻墙头也被荣乐或是其他人拦下,现在见着人就在马车里,却不忍让其下来。
晚上温度更低,而且,齐桓扭头看向一片狼藉的的将军府,依旧遍地哀嚎的人,他不想让哥哥见到如此戳心的场景。
在回头便见着白澜石挑起帘子探出了身子,白澜石似乎又瘦了些,面色苍白的可怕,好似飘着的雪,轻易便消食不见。
邬倩倩扶着白澜石下了马车,白澜石裹紧了大氅,朝齐桓看了眼,“找人去敲城中的医师的门,拖也给我拖来。”
齐桓点头,“哥哥放心,已经叫人去请了。”
紧随其后施琅岐、滕尔萨与闾阎也赶来了,带着府上的药箱,跪在雪地上给烧伤亦或者是逃跑是剐蹭的人上药。
火舌卷食了整个将军府,幸好为处左右都内有住户,不然又是一场伤亡。
火光映照在白澜石的脸庞,白澜石立在熊熊燃烧的府前,神情格外的平静或者说是淡漠,看着一群群运水的小厮与士兵,朝着旁边让了让。
大火熄灭了,只剩下满目疮痍,烧焦了的牌匾不堪重负的砸落在门前,溅起了灰尘。
最后一位被抬出来的人,使得白澜石再也绷不住表情,扭过头去不敢再看,齐桓小心翼翼的伸手搂住了白澜石的肩膀,将人圈在了自己大氅里,遮挡着肆无忌惮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