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商谈
杨槐比几个月前黑瘦了不少,那透着棱角的脸庞似乎比以前更冷峻了些,他浓密的眉下,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直盯盯地看着李子轶,李子轶与他稍一对视,二人同时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谁也没有说话,毛驴车和马擦肩而过,车刚走出没几步,杨槐说道:“李大郎,刚才尊夫人说的那个土暖气,我很感兴趣,咱们可以谈谈吗?”
李子轶头也不回的继续赶着驴车,嘴上说道:“我们李家对生意不感兴趣,杨大郎请随意。”
天高云淡,北雁南飞,姚谨抬头看了看,那群大雁一会儿排成“人”字,一会儿排成“一”字,一直飞向远方……秋收过后,田地里一片萧条,路上也没有几个人,驴车走出很远了,姚谨忽然听到车后面有马蹄声,她回头一看,那杨槐居然远远地跟着来了,姚谨忙喊道:“大郎,你看看……”她可不想让这杨槐跟到自家的药圃去。
李子轶回头一看,便皱起了眉头,他停下驴车,那杨槐打马就追了上来,李子轶看他来到近前,便问道:“杨大郎还有事儿吗?”他对杨家虽然有成见,但是这位杨槐的口碑还不错,李子轶对他倒也没有太多反感,不过看见他到底心里不太舒服。
杨槐在马上一拱手,笑道:“李大郎请了,我的腿受了伤,不下马请不要见怪。刚才我仔细琢磨了一下土暖气,尊夫人的想法的确很不错,这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商机,你若是有意,咱们可以合伙做这个生意……”
李子轶摇摇头,说道:“我刚才说了请你随意,现在还是那句话。”
杨槐笑道:“既如此,大郎能不能好事做到底,把尊夫人画的那张图纸给我看看好吗?”
李子轶略一迟疑,说道:“那不妥,内人的笔迹不可以随便流传出去。”
杨槐忙说道:“我不拿走,就在这里看看,可否,李夫人?”
姚谨没想到杨槐居然问起自己来了,其实给他看一看图纸,姚谨当然无所谓,她虽然知道这是商机,但是她觉得自家做不来,就算与人合伙,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再说自己家里要用这土暖气,这东西一眼就能看出**不离十,早晚能流传出去,是以倒也不必对这杨槐隐瞒什么。
姚谨只是不明白这杨槐到底有什么企图,真的是看好了这土暖气的前景吗?还是想把李子轶拉回到杨家去?这个念头一出来,姚谨自己就马上否定了,虽然杨槐是杨家长子,但是丈夫若是真的回到了杨家,总能分到一点财产,这杨槐是个精明人,他怎么会不想到这一点?既然想到了,他和李子轶之间只有血缘关系,却没有什么兄弟(情qíng)义,杨槐又不傻,怎么会让李子轶回去?
既然杨槐只是单纯的想做生意,姚谨自然无所谓,再说买了高家的大宅子,怎么也是占了杨家的便宜,就用这个土暖气的法子做补偿好了,以后就谁也不欠谁的……想到此,姚谨淡淡的说道:“我没有意见。”
李子轶听了,只得从怀里拿出那张图纸来递过去,杨槐仔细看了半天,笑着对李子轶说道:“尊夫人真是好想法,我觉得倒也确实可行,唯一有难度的就是这接口处螺丝扣,陶瓷来做很难严丝合缝,不过若是用些粗麻来随意调节,倒也可以一试。最好是用黄铜来做,那就应该没有问题了……”
李子轶吃了一惊,心说那样土暖气的造价可就高了,一般人家可买不起,难道卖给王公贵族?不过面对着杨槐,他半句话也不肯多说。要知道,时人都是用黄铜来铸钱的,若是用黄铜做暖气管子,那可真是钱多了烧的。
姚谨一旁说道:“黄铜的虽然好,不过那东西散(热rè)快,如果温度过高,也容易烫伤人,而且黄铜容易腐蚀,尤其是地下部分,恐怕用不了几年就坏了,这东西换一次不方便,所以还需长远考虑方好。”
杨槐听了,诧异的看了姚谨一眼,早就听姐姐说李大郎的媳妇不是普通的女子,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杨林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怎么偏偏将她得罪了?这念头在他的脑海中一闪而逝,杨槐随即对李子轶笑道:“李大郎,我家里就有一座瓷窑,我先让他们烧制试试看,若是成了,我会派人去贵府安装,算是我对李家的谢意。”
杨槐说着,就把手上的图纸递给李子轶,李子轶接过来,摇头道:“不必了,我家若是要用,自己会找人订制。”
杨槐笑道:“大郎,我得了你家制作土暖气的方子,这肯定是个赚钱的生意,给你一(套tào)土暖气做回报,我已经占了莫大的便宜了,你又何必这样固执?要知道我家的瓷窑是方圆数百里最好的,别人还未必做得出来呢,就这样说定了!”他说着,也不容李子轶反驳,打马便走。
李子轶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了,转头对姚谨说道:“你说他打的什么主意?”
姚谨笑道:“谁知道呢!反正咱们买房子欠下的人(情qíng)债已经还上了,这下子你不用耿耿于怀了。”
李子轶不肯承认“我什么时候耿耿于怀了!真没想到他能看好你这个主意,我怎么总觉得你这主意不太靠谱?”
姚谨翻了翻白眼,心说那是你没有眼光!若说做生意,你的眼光可比杨家大郎差多了!不过姚谨也不肯多说,只是笑而不语。
一家人很快到了山脚下,车是走不了了,李子轶便把毛驴从车上解下来,对姚谨说道:“媳妇,你抱着巧儿骑驴吧。”
骑驴?姚谨可没有这(爱ài)好,她把头摇得像拨楞鼓似地“不,我要自己慢慢走,没关系的,又不远,你抱着巧儿就行。”
一直来到种草药的山谷,姚谨一眼就看到了姚世祥正挥汗如雨的在忙活,貌似在开垦荒地,姚谨忙喊道:“哥!秋收刚忙完,你怎么也不在家歇一歇?”
姚世祥看见姚谨,皱眉道:“谨儿,你不好好的在家养胎,往这山上跑什么,万一摔了就糟了。”他说着,不满的看了李子轶一眼。
李子轶讪讪的说道:“大哥,我会护着她的,谨娘成天呆在家里,很闷的。”
姚谨笑道:“是啊哥,我很小心的,哪里就摔了?出来散散心,心(情qíng)都好了,再说我琢磨着那些中药种子可以采摘了,这样明年就可以直接用种……”
姚世祥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哥种了这么多年的地,那还用你说?我早都采摘完了,你赶紧去那边的石头上坐一会儿,可不能累着了。”
姚谨没想到哥哥居然这般,有点婆婆妈妈的,不过,被人呵护的感觉真是不错。巧儿怯怯的对姚世祥说道:“大舅舅好。”
姚世祥往旁边的野草上一指,说道:“那儿有蚂蚱,去捉来玩吧!”
巧儿一听,顿时眼睛就亮了,拉着爹爹要他陪着去捉蚂蚱,姚谨和哥哥一起坐下,问道:“我听说景辉书读得不错……”
姚世祥笑道:“那是,你嫂子一无是处,就是生的这两个孩子还算可人,景辉虽然比不上二郎聪明,却也不错了……对了,县令大人还送了二郎一个小丫鬟,你知道吗?”
姚谨笑道:“我倒是听二郎说了。”
姚世祥挠了挠头,脸上居然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姚谨正纳闷,他却说道:“谨儿,你说二郎若是做上了县太爷的东(床chuáng)快婿,那县衙的总捕头有没有哥哥的份儿?”
姚谨没想到哥哥居然存了这心思,就哥哥这样直来直去、嫉恶如仇的(性xìng)子,若是坐上了那个位置,还不知道得给上官惹多少麻烦呢!便是有弟弟的面子罩着,也只会给家里惹麻烦,姚谨便问道:“哥哥,你怎么想起来做这个?”
姚世祥说道:“那个林捕头,功夫还没有我好呢!整天就仗着那(身shēn)皮,好大的威风,我就是看不惯!”
姚谨笑道:“哥,若是二郎做了县太爷的东(床chuáng)快婿,那林捕头自然不敢在你面前耍威风了,那林捕头做的是什么勾当啊,就知道淋尖踢斛、盘剥百姓,哥哥若是当上了总捕头,你不那么做,手下的兄弟对你有意见,你若是那么做了,那名声岂不是跟林捕头一样臭了?再说了,还要同上官虚以委蛇,哥哥的(性xìng)子也做不来……”
“嗯,”姚世祥点头道:“谨儿这话在理,哥哥最是受不得夹板气……”
“可不是!所以咱们还不如好好的经营这药圃,我想,将来肯定能赚很多钱,咱们再多买些地,到时候全都租出去,哥哥就可以做一个清闲的富家翁,不是比做什么劳什子的总捕头强多了?”
姚世祥笑道:“好,但愿有那么一天。”
姚谨笑道:“当然会有的……哥,我看二郎对那胡县令的三小姐似乎不满意,所以这事儿你还是别跟别人说,还有,让嫂子别苛待那个聂小倩,免得她在县令大人跟前说咱们家的坏话,传扬出去就不好了……”
“知道知道,这点人(情qíng)世故你哥哥哪会不懂,你嫂子那人你又不是不清楚,她一听说人家是县令家小姐(身shēn)边的,就半点脾气也没有……对了,头些(日rì)子我跟李子轶一起去县城纳税粮,特意又跟他到药行去看了,那里的伙计说了,有中草药可以随时到他那里去卖,有多少要多少,我问了问价格,可比粮食贵多了!我要多开垦些荒地,明年也好多种些……”
姚谨一琢磨,自家跟哥哥合伙,总不能让哥哥一个人出力,而丈夫还要读书,也不能让他为了开荒再耽搁下去……姚谨忙说道:“哥哥,现在是农闲,不如花钱请些人来开荒,开一亩荒地给多少铜板,咱们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不用……我这不是怕别人知道咱们种了草药嘛!”
姚谨一想也是,倒不是怕别人跟风种草药,最主要的是怕有那心思不良的人知道草药值钱,再来偷窃可就麻烦了,总不能一直在山上看着这些草药吧?
姚谨在药圃里转了半天,看见哥哥把这些草药管理的很好,她也就放了心。李子轶帮着大舅哥开了两块荒地,眼看着太阳升高了,巧儿嚷嚷着饿了,要回家,姚世祥一挥手说道:“走吧走吧大郎!以后不要总来,别耽误了读书,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你好好读着,争取将来能出人头地,也让你爹娘和谨儿欢喜一回!”
走到山脚下,李子轶开始(套tào)驴车,姚谨觉得哥哥好像话里有话似地,莫不是他也知道了杨家跟李子轶的关系?姚谨便说道:“大郎,杨家的事儿,我可从来没跟娘家人提过……”
李子轶笑道:“就算提过又怎么?我知道你哥哥是为了我好。”
姚谨笑道:“你知道就好,不过你也不用有压力,将来能出人头地固然好,就算没得什么功名,书也不是白读的,‘腹有诗书气自华’,这话说的可不假,再说了,将来孩子们长大了,你也可以亲自教教他们……”
提到孩子,李子轶问道:“你的(身shēn)子还好吧?有没有累着?”
“没有没有,我好着呢!没事儿。”
小驴车晃晃悠悠一直回到镇上,迎面正碰上了赵大嫂,她一看见驴车上的夫妇俩,便说道:“大郎、谨娘,你们来评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