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起道:“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只不知赵兄究竟如何惹上了官府?”
赵魄微微一笑,徐徐道来。
却原来这赵魄是城中青仑奴头领的长子,今年三十二岁。原本官府每年按二比一比例征收成年青仑奴,他们也就忍了。
未料今年郡守大人不知从哪里讨的招,非要征收十来岁的女娃娃。后来官府流出消息,说是要送到帝京当娈童。头领本已经答应了,可赵魄看不过去,带人杀死了押送女娃娃的官兵,将她们偷偷藏了起来。这才遭到官府追捕。
步千洐听完,重重一拍桌面:“好!”他平生最喜结交真英雄、真好汉,当即道:“赵兄放心,我定当护送你回营寨,绝不叫人伤你半点毫毛。”
那赵魄略微苦涩的一笑,却立刻昂然道:“今日能遇到兄弟这样的大侠,赵魄虽死无憾。”
男人的情意迅速集结,两双虎目俱是亮光闪闪。破月见步千洐意气风发,不由得想,他果然不是儿女情长的男人,叫人越看越恨!
步千洐遇到知己,哪能无酒?叫来小二,一摸荷包,却想起早已空空如也。他清咳一声,这才望向沉默坐在一旁的破月:“拿些碎银来。”
破月神色冷冷的,摸出碎银,重重放在桌面上。步千洐老脸一红,拿过来给了小二。
因步千洐方才一直未介绍破月,赵魄也就没打招呼。此时见她掌管步千洐钱银,哪里还有迟疑,朗笑道:“这位一定是弟妹,赵魄有礼!”
破月冲他嫣然一笑道:“赵大哥有礼。我不是他妻子,你误会了。”
步千洐沉默不语,赵魄见两人神色,还道是步千洐落花有意,破月流水无情,暗自好笑。
酒是个神奇的玩意儿,有了它,两个平时看不对眼的男人,都能称兄道弟。更何况他二人颇有些惺惺相惜相见恨晚的感觉。待到第二坛喝完,两人聊军事聊兵法聊天下大势,颇为意气相投,已是大哥小弟的叫了起来。
赵魄将酒坛重重一放:“小弟,今日你我二人有缘,不如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步千洐一击掌:“极好!小弟也有此意!”
两人摇摇晃晃站起来,便对着破破烂烂的窗户外明月拜倒。破月在旁坐着不吭声,步千洐却忽然回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便提起来,将她放在自己身旁地上。
他的眼神极深,看不懂他到底醉或未醉。破月想要挣脱他的手:“你干什么?”
“你也结拜。”步千洐的手如铁钳般抓得死紧,声音也崩得紧紧的,“咱们结为……兄妹。”
“你去死!”破月狠狠一扭,从他手里挣脱。赵魄哈哈大笑,拍拍步千洐肩膀:“老弟,世间唯情字难勘破,大丈夫休要婆婆妈妈!就随她去!咱们再喝。”
这话简直说在步千洐心坎上,也没管破月了,又跟赵魄坐下对饮。破月见他已有三分醉意,心头恨恨,闷闷不吭声。
“眼见朝廷已结束对东南诸国用兵,显然是要对君和国开战了。”赵魄沉吟道,“却不知君和会不会抢先一步?”
步千洐点头:“若是开战,青仑城首当其冲,十分凶险。”
“青仑城有三万雄兵把守,固若金汤,君和鞑子要想攻下,绝非易事。”
步千洐点点头,想了想又道:“那倒未必。”
赵魄神色一凛:“二弟何出此言?”
步千洐道:“史书上记载,君和人用兵深谙‘诡’道,我若是他们,必定派探子越过沙漠,潜入青仑。青仑虽守兵众多,但粮草亦在城中,烧了粮草,只消围困数日,不战而降。”
“咱们有三万大军,君和鞑子也占卜了便宜。”赵魄说得入神,竟从碗中拈出些饭粒,点在桌上道,“可派八千守北门、五千守南门……”他一一在桌上比划起来。
步千洐眼睛一亮:“想不到大哥也懂用兵。”他也拿出些饭粒,扮作君和国大军,排兵布阵。
两人你来我往,说得意气风发。破月本来对兵道还挺感兴趣,只是被步千洐扰得忧心,心想我心思纷乱,你却同旁人聊打仗聊得神色飞扬。心头恨恨的,不多时,竟迷迷糊糊趴在桌上睡着了。
步千洐见她睡着,立刻解下外袍,盖在她肩头。赵魄笑而不语。
半个时辰后。
“我若屯兵在此,待君和兵入城伏击,你又当如何?”赵魄道。
步千洐静静一想,指向桌案一角:“大哥用兵精妙至此,小弟只能出此下策。只是……罢了,若小弟没记错,你屯兵处依山而建,地势凶险……”
赵魄略带得意的点头。他虽是青仑人,自小酷爱兵法,已对青仑地形研究演练过多次,今日遇到步千洐,实在是颇为畅快。眼下终于将这个强敌逼到绝境,他如何不欢喜?
未料步千洐微一沉吟,抬首道:“我会派一队军中好手,从后面潜上山顶。如今雪雨天气,泥石松动,只要借助些开山工具,引石下山,山下屯兵,必然全军覆没!”
赵魄一惊,半阵不语。步千洐却笑了:“只是借山而战,谈何容易?或许好手们还未潜上峰顶,便被大哥发觉。大哥对青仑了如指掌,真的打起来,小弟又哪里有这么多时间思考对策?这一战,还是大哥赢了。”
赵魄听得心花怒放,只觉得这个义弟才华横溢,却又不卑不亢,实在是难得的人才。心情激荡下,两人也不聊兵法了,大碗大碗饮酒。
不知过了多久。
步千洐倏然一惊,睁眼醒来。
他一抬头,便见满地的酒坛,赵魄仰面倒在榻上,打着呼噜,径自睡得沉稳。
他微微一笑,正要起身,忽觉左臂不能动弹。转眸一看,立刻定住。
原来是破月趴在桌上,头压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不知道是他饮醉了酒,无意识的去抚摸她的脸,被她压住;抑或是她在梦中迷迷糊糊的靠近,安心睡在他的臂弯里。
夜色如此幽暗清冷,手臂上传来些许温热和重量,如此温柔依赖,竟让步千洐酒意醒了大半,趁着月光呆呆的看着她,一动也不能动。
第二日破月醒来时,发觉自己躺在楼上的房间。她刚一推开门,步千洐站在门口,神色甚为平和:“走吧。”
“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