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

作者:安宁

吹不散眉弯无弹窗 林苑中的芙亭里,深夜寒气渐渐在残枝上凝结成露。

“好了,别喝了。”庄锋璿按住白世非拿酒的手。

弦月已上中天,冰面湖心的水阁空荡无人,她大约是不会来了。

白世非仍是把酒取到了面前,自斟自饮。

好不容易熬过昨宿,今日一早,他怀着但愿她心火已下的希望早早往疏月庭去寻人,他想告诉尚坠,会竞扑那个歌姬纯粹因为别家哥儿向他下战贴子,引得他一时好胜心起,然而除了那歌姬趁他不留意时坐到他腿上喝了杯酒,也仅是喝了那么一杯就已被他赶开,此外他什么都没有做过。

他想告诉她,他心里只得她一个而已。

在无人的院落一角顺利看到她,然而,还没等惊喜的他走到她跟前,在他还离着几步远时,她已行下礼来,“奴婢给公子请安。”

声调平静无波,长睫垂视地面。

他整个人呆住,在这一刻,他长久以来的努力通通白费,他一次次费尽心机的追求,以及他对她的一心一意,全部付诸东流,他与她之间,就这样被她一个动作一句说话打回了原形,做得那样决绝,不留一点余地。

急怒交加,他以手抚按胸口,内里隐隐作痛,再无话可说,他转身离开。

白世非仰倾尽杯中物。

放下杯子,良久,不无苦涩地问,“大哥,为什么喜欢一个人会这么难受。” 始终想不明白。

“可能是你上辈子欠了她吧。”庄锋璿笑。

又是三杯连续下肚,白世非微醉点头,“我也是这样想。”不然如何说得过去,京城里多的是才貌双全与白府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奈何这些年来他通通没兴趣,惟独在遇上那个倔强难缠的小丫头片子之后,却再放不下了。

也问过自己为什么,始终找不出原因,也想不到答案。

想来真的是欠了她罢,不然何以六年前那个雪天,明明街上渺无行人他才策马纵驰却差点就撞到突然冲出来的她,如果说年少时只是一个意外,那么大婚之夜,他在这人烟不至的僻静处感怀双亲时与她重逢,却又是因何?

一壶既空,他趴在石桌上笑,眼底莹泽着一丝凄凉,“大哥,我喜欢她喜欢到心里害怕。”

从未敢对人提起,对她情根深种到连自己都觉心惊,只怕一旦说出了口,就再也不能回头。

然而她一声不响地失踪,让他有生以来头一回慌得六神无主,一会儿害怕她会不会被牙婆子拐了,一会儿担心她会不会遇上登徒子,一会儿又想街上人多马多可别碰到撞到了哪儿,从早到晚,无时无刻不忧虑焦思。

一天下来,他知道自己完了,不管他自己说或不说,承认或不承认,他都已经不再是从前那个波澜不兴的白世非,他的一颗心已经完全失去,再也不属于他自己。

“那天飘然和我说太后已开始有所动静,问我是不是把和夏闲娉的婚事先准备起来,以图稳住她再争取一段时间。”他心烦得无法不借酒消愁,“可是你也见到了,我喝喝花酒她的反应已如此激烈,我怎么敢和她说马上要再娶一个回来。”

他原本的打算是,过了这几日便去和晏书商议先迎娶尚坠,等她进了门之后,再让晏迎眉找机会和她解释清楚,相信她不会不明事理。

可现在突然出了歌姬这事,她抗拒之剧烈来得让他措手不及,如今别说还想娶她,就连她会不会轻易原谅他都成问题。

为大局着想,太后那边他眼下定不能再过久地推拒拖延,然而她这边他又万万得罪不起,这根本就是一个无法两全的难题,他已经想得头痛欲裂,也还是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妥善解决。

庄锋璿沉思了会,却也是想不出什么合适法子来,只能无奈地安慰道,“太后那儿能不能再找借口拖一拖?过些时日等她缓过来了,你再好好和她说。”。

“她要肯听我说倒还没事了。”怕就怕到时她会象现在这样,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一个。

他已太了解她外柔内刚的性格。

彻底无计可施,罢罢罢,还是喝酒,一醉解千忧,一醉解千愁。

中天的月逐渐西斜,庄锋璿硬是把白世非架了回去,秋水无际湖中空荡的水阁在冰面拉出长长的寂夜孤影,远处传来狗吠和更声。

将醉未醉,翻来覆去,即使在梦里也隐隐挂虑惶恐。

谁料越怕越是梦见了,某日她当着他的面决绝地挽起裙子,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大门,惊吓和疼痛如潮水漫在心间,整个胸臆内布满伤心情绪,几乎让人落泪。

白世非从床上扎醒,余痛缭绕心田未去,只觉头痛欲裂。

茫然呆坐不动,片刻之后,才完全清醒过来。

无奈至极地抹了把脸,窗外天色已微明,他翻身下床。

未几,在膳厅用过早食,才打算往书房办事,却见邵印急步而来。

“公子,宫里头来了人。”

白世非心里一咯噔,今儿才是年初五,甚至连年初七的七彩开迎财神都还没过,刘娥这时候就差人来宣他了?心里隐隐觉得不妙,匆匆偕邵印出去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