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无弹窗 宽敞的偏厅里,画屏正中的太师榻空着,府里仆领从邵印、邓达园、三管家商氏到七八房管事,无一缺席,已全部在东西两案入座,便连晏迎眉也带同尚坠被白镜请了来,惟独没人知会夏闲娉和张绿漾。
等侯中静无人语。
不一会,便见一身雪白锦缎、玉冠锦靴的白世非哈哈大笑着偕庄锋璿从外阔步进来,两人在上位撩袍就座,白世非带笑眸光掠向晏迎眉身后,停在尚坠有丝僵硬的脸容上,眸波中衍生出一点点温柔。
斯条慢理地呷了口茶,他朗声道:
“锋璿近期会留在白府帮我打理勾栏、赌坊、银庄和镖局的生意,以及训练府内的护院武师。”俊目环扫全场,他缓缓又道,“锋璿与我情同手足,大家以后见他如见我,都明白了?”
转而又吩咐邵印把东北厢的听风院打扫出来。
交代完毕后,又简略议了些他不在时管事们治办的事项,然后众人鱼贯散去,除了太师榻上两位各有千秋的风华男子外,厅里就只剩下不知是进是退的晏迎眉。
白世非率先离座,走过去把尚坠从她身后扯出来,依旧将她牵到隔壁的书房里,不待她开口,他已然道,“锋璿这次跟我回来,是为了不久的将来和你家小姐双宿双栖而作准备。”
尚坠愕圆了小嘴,“可是——”
他已轻轻封住她的唇。
那浅吻柔吮仿佛充满爱怜,如此温存了好一会儿,白世非松开她,无声凝视,眼眸里难能再现的思念在那一刹让尚坠心头狂乱,只觉又酸又涩,想也没想,几乎是仓皇地挣开他执着她的手,匆匆退出房去。
说不介意只是给自己忘记的借口,纵使他有千般向她解释的理由,从他大婚那日,她的心口滴血至今,从未干涸,所有经历都已印下无法抹去的痕迹,包括甜蜜的、痛苦的,明明记忆中每个片段始终清晰,却不敢放任自己回想,怕早已尘封的心会在怀念里依然哭不出来。
直至她的背影出了门口,白世非仍没有收回眸光。
自他再娶,她便轻易不离疏月庭半步,直到他忍不住借口给晏迎眉送信,其实是想看她一眼,她再也不肯在他面前流露情绪的介怀,着实让他备感无奈,索性便出了远门,只为想她在心情平复下来后,会忍不住对他也萌一丝思念,从而稍稍放松紧绷心弦而对他有一丝心软。
这段日子即使他人在外,也时时收到府中捎来的消息。
当知道自离府以后晏迎眉依然没有出过膳厅,不管早晚都留在疏月庭里用膳,他不希望回到开封后仍然见到这种情形在继续,只好把原本计划返回杭州的庄锋璿抓了一道过来。
也许尚坠不想见他,但他不信晏迎眉会不想见庄锋璿。
这样煞费苦心,也不过是想和她多一点机会相处而已,哪怕每日里他只能见上她一面,也是好的……心头不无微涩,真要到风云落定的那一天,她才愿意相信他么?
无论世事如何莫测,自心动的那一刻起,他与她此生是纠缠定了,不管她想退缩,还是想与他断绝关系,终此一生,她别指望如愿。
一袭玄衣映入眼帘,庄锋璿从隔壁走了过来。
白世非俊颜上绽开笑容,“你聊好了?”
庄锋璿不答反问,“这么着急催我住进来,为什么?”虽然他早晚是要来把人接走,但预期中不是如今这么快。
白世非笑意自然,“我不过是为你把日子提前了而已。”说话间眉睫低处,终究掠过些许怅然。
“世非哥哥!”伴随着兴高采烈的叫嚷声,张绿漾喜笑颜开地带同莫言出现在书房门口,“你再不回来我可要闷死在这府里了!”
庄锋璿侧身退到一旁,揶揄地看了白世非一眼,白世非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下,方要回张绿漾的话,已见在她身后不远处,夏闲娉也领着贴身丫头走了过来。
迎上他不经意投来的眸光,夏闲娉静立门边,眼内浮起清清浅浅的幽怨,神色之间有丝若即若离的哀楚,让人我见犹怜。
白世非心里暗暗叫苦,只觉头疼不堪,唇边却不动声色地展开一抹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仿佛有些漫不经心的歉意与关怀,又仿佛仅仅只是略讶地挑了挑眉,他雅声曼语,“二夫人也来了?”
庄锋璿看眼前情形,自觉不便再多作逗留,当下和白张二人作别,与迎面进来的夏闲娉互相施礼后出门离开。
张绿漾以眼角余光扫过走近来的夏闲娉,也不去与她打招呼,径自伸手拉扯白世非的袖角,将他的注意唤回自己身上,“世非哥哥,从三月初金明池开池以来我今年便没去耍过,过几日你忙完了,带我出府去游池可好?”
白世非见她满脸央求之色,语气装得可怜至极,不由莞声失笑。
守在门外的白镜低声咳了咳,“公子,大管家差人来说有要紧事,敬请公子移步往前厅一趟。”
白世非皱眉,面带三分斥色,“我这会儿才刚与二夫人、三夫人聚上一面,他有何事那般要紧。”朝张绿漾和夏闲娉歉然笑笑,“两位夫人且在此间稍息片刻,我去去便来。”语毕作揖告辞,仿如全然不觉张绿漾已不满地嘟起了小嘴,以及夏闲娉面容上浮起的失望之色,
白镜跟在白世非身后,时不时一步三回头,直至走远了他才呼出口气,“好了,那两丫头没再朝这边张望了。”
白世非抬手朝他额上弹了一指,笑道,“小子变机灵了。”
白镜痛得低哟,抚额苦叫,“再不学机灵点,估摸着公子便不止只弹小人一下了。”
白世非哈哈大笑,笑过之后才说道,“既然绿漾想游池,你瞅空儿叫人把汴梁河上的游船先划到金明池里。”
“小的明白。”
两人改往一楼而去。
此时在东厢那边,帐房先生与来府的牙婆子结好月账后,将她领至隔厢邓达园独占一室的批事房里。
牙婆子满脸堆笑地献媚打趣,“邓管家可是有好事儿便宜我老婆子?”
邓达园笑着欠了欠身,“我还有本账没核完,王婶儿你先坐着,来呀,给王婶儿上茶。”
旁边便有小厮端过茶来。
邓达园专心翻阅账本,不时提笔改改写写,严谨地作着记录,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与牙婆子聊着各种闲趣事儿,那牙婆子本存心巴结他,自然是口若悬河,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约莫过了盏茶工夫,邓达园象是想起什么,抬对牙婆子道,“前些日子邵管家让你找的人,怎地没住几宿就出府去了?你别是寻了些下等人家的蹩脚帮佣来搪塞他吧?”
那牙婆子慌得直站了起来,急急摇手,“老婆子便有天大胆子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来,实在是——”她神色踌躇地打住了话头。
邓达园笑着搁下笔,“王婶儿,不是我多嘴,你便聪明了那一世,却怎地糊涂这一时。”
牙婆子一听话中有话,赶忙恭应,“可不,别看老婆子虚长一把岁数,有时候着实是个懵懂蠢货,还请二管家点拨一二,让老婆子开开窍儿,倒也好帮衬着这府里,把事儿办得让几位管家舒坦些。”
邓达园喝了口茶,再度低翻看账本,仿如和邻舍闲扯一般,“你也不动动脑子,这白府里不过几房主子,却不下五百号佣仆,便要什么样乖巧体贴的下人没有?还劳你从外边请了?”
牙婆子窒了一窒,“二管家的意思是——”
“你再想想,大管家便要从外边请人,又为何非得寻年纪稍大的妇人,却绝口不提要小丫头们?”邓达园循循诱导。
“那自然是因为妇人有妇人的好处,做过的东家多,经验富长,不但工熟嘴甜,惯识主人眼风,兼且面皮厚足,心眼活络,不是年纪轻轻的丫头片子们比得。”
“这就对了,王婶儿你又想想,在白府这种大户人家,象此等妇人,却是最宜作何事何职?”
“便管治教导不识头脸、不懂规矩的新人最宜不过。”说到这里那牙婆话音一顿,脸上露出感激之色来,她一向惯做人贩之事,长年出入官家富户,脑筋原本就转得比常人飞快,被邓达园拿话一点,自然很快便领悟过来,“老婆子可算明白了,前些时候送进府来的妇人都属性情温顺之流,难怪不合大管家心意。”
邓达园笑了,“你这回好好给他寻两名合适的,亲自教化一番,性情如何你拿捏着办,需记得头脑要灵活些,还不能少了手段。”如果能够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人前三分笑,人后三戟叉,就再好不过了。
牙婆子连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