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无弹窗 天色将明未明时分,浓雾漫山遍野,大地暗茫茫,整个白府仍沉浸在曦宁梦中,一道身影不知从何处掠来,在花木丛中无声无息地几个起落,从人烟稀至藤蔓遍生的府西高墙飘了出去。
又过一更,鸡啼声终于将眠梦悄然惊醒,随着后院东西两厢66续续拉开门的轻微吱呀声,不多会府内仆人已开始走动忙活,或劈柴挑水,生火煮食,或擦拭案台,扫楼净阁。
浣珠阁里夏闲娉也已醒转过来,迷蒙中定了定魂,清醒后一件事便是将昭缇唤进房来。
“昨晚公子什么时候走的?”
昭缇惶恐道:“奴婢该死!昨、昨夜里奴婢睡死了……”
夏闲娉面容上略有失望之色,人似疲倦不已,也无力斥责昭缇,只挥了挥手让她退下.
日子一天天过去,白府内依然平静.
明明几位夫人之间暗波涌动,却平和得连鸡毛蒜皮的事都不曾生.
人在府中总觉得像似跌进了一张看不清但吸力强大的网,无法为所欲为,甚而挣扎不得,使出去的力很快就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弭,由此府里各种势态久而长安,便如同盛在碗中的水,不管水面往哪个方向合影偶尔倾一倾斜,却始终溢不出碗外.
施展和统治这种力量的人无疑正是白世非,而为他把这种力量渗透下去的,则是府内随处可见的忠实仆人.
雨时下时歇,正如白世非之前所预料的,没过多久河东、两浙、荆南等地便纷纷呈上急需朝廷支援的水灾折子,期间薛奎也向京中递来急报,指关外流寇竟夜袭秦州兵营,虽未生伤亡,但就被掠去了一批兵械武器。
未几,河北和永兴路的转运使上书曰“虑及承平岁久,州县不复阅习,今请选将练兵,为二边之备”,请求朝廷增加兵费补助。
尽管刘娥垂帘在侧,赵祯在朝上也还是被烦得焦头烂额,每询及内藏库及左藏库能往各地支拨多少,两藏库使不是说近年赦宥既频,赏给复重,年纳贡赋税余却较往年大幅减损,就是答月前刚修宇葺殿度支几何,又官收交引花费多少,故而库内所剩无几。
言下之意,藏库国用日绌,已是捉襟见肘。
一连几日无人能够切实提出解决之道,赵祯大脾气,当朝骂道:“平日个个座谈机变,神勇智谋无人能及,临难时候却全束手无策,谨躬慎默只求苟安,端得是一群庸碌废物!”索性撒手不管,只托病在寝殿安养,把朝廷诸事甩给了刘娥。
牵涉到财银用度,任是刘娥心藏万机也一样无能无力,每日为政军之事乱绪扰心,费神耗力,便连夜间也难以寝安。
随后有大臣提请不如向富户募银,这一说马上人人都想到了京中一富绅白世非,此时又有臣子说听闻白公子人不在汴梁,据说偕好友去了游山玩水,也不知何日方归。
这一来列位百官再度束手无策。
须知不仅只是汴梁城,便东京以外大名、真定、江陵等府的各式行会也唯白氏马是瞻,没有白世非的登高一呼,朝廷想从各地富商手中募集到相当数量的钱银只怕比登天不难。
无计可施之下,刘娥也还是让人往白府送去加急诏书。
未料白世非的信函竟在几日后回了过来。
大意是说他而今正在应天府拜望晏书,眼见岳丈大人零落他乡,无亲无故,更用度微薄,陋室故旧,自觉为人侄婿却孝道未尽,内心甚为不安,故而打算多待些时日,为岳父母建筑庭院,购买田地雇请仆婢。
信中更诚意拳拳,言道亦自急朝廷之急,只待他把事情安排妥当,定快马加鞭赶回京城,以为太后及皇上略尽绵薄之力。
朝中众人面面相觑,这信里含义再明显不过。
翌日,便有官员上疏,为解燃眉之急,应行权宜之策,请太后下旨将晏书复调入京,夏闲娉之父夏竦当堂出列反驳,然附议或派系不明者居多,明确反对者零星,他孤掌难鸣,终被支持一方的大臣们驳斥得再缄口不言。
刘娥暗恼不已,不说同白世非素来交好的赵祯特地置身事外,几位与晏书颇有交情的老臣子也都出列陈情,加上连日来各地急报如飞,牍上已积了厚厚一摞,事态紧急再拖无可拖,她心里虽大为不甘,然国事当头,也无法一意孤行而置朝中居高不下的呼声于不顾。
又几日,钦差大臣终于携圣旨连夜赶往应天府,令晏书官复原职,择日返京,那钦差回来时便携了白世非亲笔书信一封,私下差人送至白府二管家邓达园的手中。
与朝廷上不曾间歇的唇枪舌剑相比起来,白府则显得分外安宁。
画室里,晏迎春运笔挥毫,或精心勾勒,或浓色淡抹,画着窗外碧水池中迎风招展的荷花,陪伴一旁的尚坠坐在椅子里,没什么精神地观看着晏迎春作画,;间或恹恹地掩嘴打个哈欠。
晏迎春看她一眼:“你要不要先回去休息?”
尚坠摇摇头:“一个人待着更闷。”
“过几日我会再到山上去,与无心庵里的师父们一同斋戒半旬。”
尚坠不以为然:“你又是茹素,又是上山,底下都江堰市在猜测大夫人极可能会做一个在家修行的居士,就只差没传出你想遁入空门了。”
晏迎春笑着别开话题:“公子什么时候回来?出门已好些日子了。”
“邵管家说上下这几日便该回来,老爷要返京了吗?”
“娘的信里是这么说,仿佛对夏闲娉的爹还颇有微词。”
尚坠笑了笑:“和你相比,我怎么总觉得二夫人好像更不待见我似的。”
“你小心为妙,女子忌妒起来面目尤为可憎,还有你那笛子,也最好趁早要回来。”见尚坠无精打采地又打了个哈欠,晏迎春不禁好奇,“他仍未知道吗?”
尚坠唇一勾:“聪明一世,难免糊涂一时。”
“你也适可而止,改日他若知道,怪责起来只怕便连我也容不了。”晏迎春叹气,再度执起画笔,“你先回去罢,我把这个画完。”
尚坠不再做声,看看天色已近午,这时候汤药应送往疏月庭了,便从椅子里站起来。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瞒着他的后果极可能会连累身边诸人,可就这么告诉他,她又不是那般乐意,心里也始终有着几分难以理顺的顾虑,在说与不说之间踌躇难定,不紧不慢中也就日复一日地拖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