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无弹窗 一花杀百尽
却说商雪娥去后,偏厅里尚坠再度开口。
“二夫人尊为主母之一,当得有权管家辖事,倘若这香囊真是被人盗了,那盗主不但没把二夫人放在眼里,甚还殃及他人,若二夫人能把这等恶行彻查清楚,端是好事一桩,只不过如此匆匆忙忙,不问缘由便妄下定论,却怕会不会放过了那坏人,反而冤枉了好人。”
夏闲娉被她拿话堵住,张了张嘴,怒得一拍桌子!
“我不管公子把个JIan民的货色看得如珠如宝还是当鸡当狗,便怎样也改变不了JIan户一辈子就只能是JIan户的事实!你个JIan人有何资格在我跟前指手画脚!再不闭嘴信不信我便连你也打了!”
尚坠仍旧不温不火,她平时惯于垂眉低,总安静低调不愿惹人注意,而今被逼无奈与夏闲娉起下面冲突,却也淡然不惧,一双黑眸绝伦如焕,波光明亮,清澈见底。
“奴婢也自知没资格在二夫人跟前说三道四,只是天下万事总大不过一个理字,便那公堂之上,便那朝廷之中,就算是身为万民之主的当今皇上要将某位大臣问斩,想必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只安一个欲加之罪,而定然肝是兼听明断,以理服人,二夫人你说是吗?”
若说是,则相当于承认自己不分青红皂白,又猜独断专行,若说不是,又岂非被她绕进话语里,犯下口谤皇上的罪名?夏闲娉气急败坏,再忍不住从椅子里霍然站起,指着尚坠破口大骂。
“别以为有白世非护着你便如此嚣张!我夏闲娉乃太后指婚,有如是丹书铁券,今日便拼个你死我活,将个把丫头杖毙于此,那白世非又能奈我何!左右与我把这两个JIan人一同往死里打!”
那几个大约是低等仆人,纵然对府中诸事有所耳闻,但因离主子甚远而知之不祥,且又不曾识得尚坠庐山真面,看她只是个丫头,以为最多中过是个通房,焉能与白府二夫相提并论,又加上早收了昭缇的银子,便想在夏闲娉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一个个如狼似虎地挽起袖子就要抓人。
晚玉脑袋轰的一声,吓得七魂失了六魄,想也不想便抱扯住其中一人的大腿,哭着急叫:“坠子你别管我了!你快走啊!坠子――”还没喊完,已被那人反手一掌打倒在地,嘴角渗出血来。
晚晴看情势混乱,虽然也惊恐不已,却赶紧张开双臂挡在尚坠面前,壮起胆子慌声喝道:“你们谁敢过来!都不想活了是吧?!”
反观站在她身后的尚坠,便似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清灵幽瞳的亮光落在晚玉染血的下巴,片刻后回到夏闲娉神色怨毒的脸上,眸底终于淡淡地浮入一抹不耐寒波。
美奂容颜却笑了笑,对全场视若无睹,只朝晚晴缓声吩咐:“我便站得累了,你去给我拿把椅子。”应声回的晚晴迟疑了一下,尚坠嗓音倏沉,一声令下,“去。”
晚晴再不敢拖延,撒腿便往桌边奔去。
少了晚晴的阻拦,两名恶仆转瞬便欺至尚坠面前,趼掌刚要扯上她的手臂,忽闻一声闲逸轻笑:“我只是个丫头,你们这么拉扯我不要紧,可是别说我没提醒你们,我腹中那位却是白府纯正的血脉,公子三代单传,这点香火他重不重视,你们要不要当心一点,可自个掂量清楚了”
漫不经心的语气仿佛只是在闲话家常,然而出口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声,让闻者惊悚,那两名男仆的手臂霎时便停在半空。
夏闲娉脸容大变。
那边晚晴已把椅子端来,小心地扶尚坠坐下,而她这当堂一坐,便成了与夏闲娉分庭抗礼之势。
晚晴转身一手一个奋力把两名男仆推得踉跄后退,恃势泼骂:“连大夫人也不敢支使坠子做事,你们二夫人又算什么东西!一个个蠢不可及,在她跟前喊打喊杀,都活腻了不成?!”手一横,直指始终缩躲在夏闲娉身后的昭缇,“便这个JIan蹄子!日前只是摸了摸坠子的脸,就被公子责令挨了二十棍,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你们随便去寻人下人问问有没有这回事!”
屋子里一道道迟疑不定的目光全向昭缇射来,她瑟瑟地缩了缩脑袋,嗫嚅着看看尚坠,又看看夏闲娉,不敢出一声。
那几名牛高马大的男仆虽然都是粗人,但出来讨生活也有了年头,不至于笨得连一点儿眉头眼端都瞧不出来,看昭缇那样子,便多少明白了晚晴的话十有**是真的,当下无不变色。
便在此时,晚风带着一楼里的护院赶了过来。
夏闲娉一看这情形,急怒攻心,反手啪啪两声赏了昭缇两个耳光,一腔火气无处泄,对着已哭叫求饶的昭缇脸上又狠扇了多下,直把自己的手掌都抽痛了才止下手来。
昭缇哭倒在地,两侧脸颊已高肿了半边。
尚坠皱眉,不忍再看,只向晚晴示意让她去把晚玉扶起。
夏闲娉抄起案上茶杯砰声摔碎在地,她鬓凌乱,眼神恶狠,始终是出身大户,作起来自有一股霸道乖戾的气势,这便把晚晴吓得不敢再挪步,厅中众人也都垂躬身,未敢稍有举动。
“我亲眼看见那金丝香囊就在这死丫头手中,我说是她偷的,便是她偷的!”纵使引进对付尚坠不得,但若连晚玉也治不了,她以后在这府中还有何颜面,“昭珑!你便上去打死她,我倒看谁敢拦你!”
“是。”昭珑怯惧地偷看了眼凄哭的昭缇,不敢违逆,走过去揪起晚玉的衣领就是一耳光。
晚晴和晚风虽然心里急,可晚玉毕竟不是尚坠,白世非把尚坠当做心肝宝贝,人人碰不得,所以大家有恃无恐,但换了是晚玉或府中别个婢女,夏闲娉这般铁了心要对付,便平日公子对她也是客客气气,他会不会为了个下人而让这位二夫人面目无光,可就难说了。
故而两人心下虽然大为愤慨,却也只敢怒不敢敢言,夏闲娉明显一副谁开口帮腔下一个便轮到谁的模样,摆明了就是要杀鸡给尚坠看,以及儆诫他们这群猴子。
眼看着晚玉又挨了一下,尚坠十分无奈,那夏闲娉自己喜欢把事情做绝也就罢了,而今却逼得她也非把事情做绝不可,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嫁给丁善名去过清平岁月,也不用待在这富贵府中与数不清的人倾轧斗恶。
轻叹口气,她缓声清语。
“按本朝刑统律制,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无罪而杀者徒二年,倘若晚玉不幸今日死在府中,她家人定报官鸣冤,却不知届时会是二夫人受杖一百,还是极可能由昭珑你代罪被徒二年?”
昭珑闻声一惧,下手果然迟疑起来,便拿眼望向夏闲娉。
“愣什么愣!继续打!”夏闲娉尖喝。
尚坠眉心一蹙,略含暗恼,密睫往下眨了眨,轻笑起来。
“那金丝香囊不是时针玉偷的,端午那日在书房里,二夫人离开之后公子便把它送给了我,我嫌它无趣,故而转手送给了晚玉,不知这个解释二夫人听得进,听不进?”便不信这手冲断还劫杀不死这局棋。
夏闲娉既惊又怒:“你少在这里信口雌黄,蛊惑人心!”
“那我便问二夫人,你可曾在人前见公子佩过这金丝香囊?”虽然不明白这东西为何会被扔在荒草丛中,但从未见白世非戴过却是事实,尚坠转望向一楼的几个护院,“你们平日与公子最为相近,有谁见公子戴过这玩意儿?”
护院们纷纷摇头说不曾见过。
夏闲娉猛拍案面,嘶声厉叫:“我不信!公子断不会上它送人!”
尚坠轻轻一笑,眸波生色,抬手时绣袖滑下,露出一截皓白玉腕以及腕上碧绿无比的白府徽花翡翠链子,她撩了撩鬓:“倘若我说这链子便是公子送的,二夫人信也不信?”脸蛋儿向晚晴微微一侧,娥眉因那抹轻笑而淡展,“还有,那只黄玉经火龙把杯,如果我没记错,好像也是公子送的?”
晚晴扑哧一笑,与她一唱一和:“便太后赏给公子的那管玉笛,现今不也在你手中吗?你便是想要那天上月亮,只怕公子也会为你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