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不散眉弯

作者:安宁

吹不散眉弯无弹窗 晏迎眉得知夏闲娉连夜出府后大大放下了一桩心事,张夏两人都已离开,府里已没有人能够伤害尚坠,想来自己应可抽身无碍,当下便吩咐下人准备礼物果品,唤了尚坠一同回了晏府。

而这日在朝廷上,任谁也没料到竟有大臣借故重提刘娥应还政于帝一事,别说阶下百官尽皆心中一凛,便连高居殿上的赵祯也愣了愣,虽然敏锐如他马上便想到了事出有因,可不明内里之下也只谨慎地静观事态。

没多久晏书与张士逊也参与进来,于委婉遣词中却语锋犀利,一唱一和地力陈刘娥垂帘听政的种种弊病与早应让赵祯亲政的百般理由,最出人意料的是,位高权重的吕夷简竟然几乎没怎么做声,偶尔迫于身份不得不插几句也是含含糊糊,意图不明。

大家一看就连被太后一手提拔起来,且在军国大事上向来为她倚重的丞相都已颇有点儿倒戈相向的意味,整个局面马上变得微妙起来,原本站在刘娥一方的官员都暗暗吃惊,除了死忠的几位其他大多开始明哲保身,而原来保持中立观望风向的大臣们则迅作出选择,争相对赵祯献表忠诚。

一帘之隔的刘娥气得手足齐抖,真个惊恐交加,颜面尽失还是小事,真正让她内心觉得紧迫的是那种乌云压顶的恐慌,似乎无声无息之中大势已去,借口身子不适匆匆退了朝。

返回庆寿宫后一问周晋仍没出现,她半倚榻上闭目养神,却似有些坐立不安。

不一会儿一名小黄门悄悄走进来,躲在门外的柱子后朝里比了个手势,跟随刘娥从崇政殿回来的近身内侍罗崇勋眼尖见了,趁着刘娥不注意,不声不响地闪身出去,那小黄门俯与他耳语了几句。罗崇勋听完后面露喜色,小眼珠子转了转,轻身轻步回房,走到刘娥跟前,尖声细气地道:“启禀太后,有件事小的不知当讲不当讲。”

刘娥有些焦躁不耐:“啰嗦!有什么便说吧。”

“太后可记得乾兴元年的那个冬天,紧挨着南门大街的小甜水巷里的某户人家曾经生过一场火灾?”

刘娥仔细想了想,皱眉看他:“你指的是吕夷简的旧居?”

“正是,吕丞相时任右谏议大夫。”那几日汴梁城正好飘着鹅毛大雪,会起火稀奇至极,所以不少人都对此事印象深刻。

“这事哀家也曾听说过,怎么了?”

“几日前小的去了趟州西的会仙楼,偏巧那天白世非也在店里,最巧的是竟然连吕丞相也在。”

刘娥目光一寒:“你是说他们约了在那会面?”转念一想,脸容又变得略为疑惑,“可是这两人便要做些什么勾当,也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私相授受。”那也太惹眼了不是?

“小的当时也是觉筣纳闷,就花了些银子与小二打听,原来这两人倒不是约了在店里会面,只不过是碰巧遇上。”

“这也寻常不过。”刘娥淡声道,目光却微暗了下去。

“原本也是寻常,谁知那小二转头又说,'今儿最轰动的却是那白公子,当众抱了个丫头走进阁子间呢',小的一听自然大为好奇,便问他那丫头长什么模样,他说,'极好看的瓜子脸蛋儿,黑幽幽的眼眸儿煞是动人,看上去像是有了身孕',说着说着他啊的一声,'不说嘛不觉得,这么一提起来,那丫头倒与吕丞相略有几分相像呢。'”

刘娥倏然抬,紧盯着罗崇勋,“你赶紧把话与哀家说完。”

“小的当时听了,心里可不是一咯噔吗?只可惜不管小的再怎么盘问,那小二也已说不出什么来,小的便差他乘上菜之机在白世非的阁子间外头悄悄听会儿,后来他回来与小的复述,那白世非说什么倘若太后知道吕夷简的另一重身份后定然不会再信任他云云。”

刘娥的眉头越蹙越紧:“吕夷简的另一重身份?!”

“小的听了这话也觉甚为离奇,只是没弄清楚之前却也不敢贸然上禀太后,万一只是什么不必要的口舌之误,小的可不白担了诬诋朝臣的罪名吗?可是小的总觉得其中像是另有隐情,又回想起当年吕夷简家火灾后坊间曾一度传出说那其实是他女儿纵的火,便愈觉得蹊跷。”

“不是传言他的大女儿死在了那场火灾中吗?”难道说她竟没死?

“当时吕家的仆人对外都是这么放的话,大家也都信以为真,后来小的离开会仙楼,往府衙私下雇请了两名探子,让他们去吕夷简的旧屋附近好好问一问从前那些老邻居,当年那场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女儿又究竟是生是死?”

“可打探清楚了?”刘娥连忙追问。

“都清楚了,那探子便找到了从前在吕家做短工的洗衣妇,证实了确是吕夷简的女儿纵的火,事生后吕夷简的二房给家里每个仆人都塞了两贯钱,叮嘱他们别在外头乱说话,不仅如此,那小甜水巷的巷口原来是家妓馆,几年前妓馆没落了才被旁边的匹帛店买下,里头的人都已各散东西。”

“和这妓馆又有何关系?”

“关系却大了,可巧今儿一早竟给那探子找到了当初妓馆里的鸨母,吕夷简家着火那日不是大雪纷飞吗?当天妓馆里上门的人寥寥无几,那鸨母便想早些歇息,就在她出来下帘子关门的当儿,亲眼见着了一桩事儿。”

“什么事儿那么要紧?”

“那吕夷简的女儿从巷子里头惊慌失措地冲出来,差点儿就被南门大街上疾驰而来的马匹撞着,太后您倒猜猜,那骑马的人却是谁?”

刘娥狐疑:“谁?”

“正是白世非!”

刘娥一愕,目光愈加暗沉,仿佛心里已隐隐明白了什么,只差最后一步确凿的证实:“后来呢?”

“吕夷简的女儿没被白世非撞着,后来却被另一名女娃儿带了离去,因为那女娃的容貌在汴梁城里是出了名的,故而鸨母也识得她,那女娃儿便是--”罗崇勋顿了顿,才尖着嗓子咬字道,“便是晏书的女儿晏迎眉。”

刘娥全身一震,方待开口,却看见门外有侍卫匆匆而来,她马上坐直身子,着急问道:“怎样?”

那侍卫跪应:“回太后,都指挥使昨夜不曾回过官邸,白府那边的人说天未亮时有辆马车从府里出去,只不知载着什么人,卯时末夏闲娉的几个贴身丫鬟被遣了出来,已时过后白世非的大夫人带着丫头回了娘家。”

刘娥面色大变,转头看向罗崇勋:“周晋之事万不能在殿前司中传出去。”五官微微扭曲,一字一顿几近咬牙切齿,“那吕夷简之女叫什么名儿?”

罗崇勋心头一凛,连忙也跪了下去:“说是姓吕,名尚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