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抄

作者:殿前欢

  这流言固然可笑,可被千百张嘴说过了,似乎便成了真理。

  月光族本来仇人众多,这一下因为身怀宝器,一时之间,便成了众矢之的。

  月光王虽然悍勇,但也架不住这样万剑穿心,渐渐的招架不住,月光族战到最后,十成被去了八九,眼见着就要被灭族。

  于是月光王虽然不甘,到最后还是听从族里长老的建议,将怒魄舍弃,封印在骨枕血河之地,而月光族为了休养,则举族搬迁,搬到了大漠正中的天坑。

  怒魄,于是就开始了它自淬成以来,第一段平和闲适的时光。

  骨枕血河之地,真真寂寞。

  千百年来,只有月光族的长老才有资格在死前进入这座孤城,裸身断食,沐月光站立而亡。

  时日更迭,这些累累白骨不知受什么庇佑,居然大多维持死前的姿势,双手合十,仰月而望。

  在白骨外围,是一条红河,并没有谁用血染红,河水就暗自变成铁锈那种暗红,似乎载着怨戾之气,无声脉脉流淌。

  起先,怒魄就立在这里,在白骨中央,听血河流淌,默默立了百年。

  在第一百零三年的时候,他迎来了一个尊贵的伙伴。

  白帝少昊,西界之主,要打破封印,进入这个月光族的禁地枕骨城,并不是十分为难。

  他也不是常来,一年里统共也就这么几次,每次约莫一天,就在三尺开外,不发一言看它。

  他喜欢这把剑,已经喜欢了许久,但他是白帝少昊,既不能强取,也不能暗夺。

  所以他只是来看,隔三尺距离,看剑上每一道花纹,每一个缺口,听它被风吹拂时发出的铮鸣。

  看了上千年,仍是这三尺距离,他没有越界,也算磊落光明。

  直到那一天,怒魄突然人间蒸发,失去踪影。

  月光王失了一颗心,又失去怒魄,最后整族被貔貅太岁所灭。

  而白帝少昊,则自此添了桩心事。

  在他还没有看厌,还仍然喜欢的时候,这怒魄居然自行消失,再没有一点影踪。

  于是这喜欢就成了遗憾,比喜欢更大,成了记挂。

  不大,也不算小,一直在少昊心里横亘着的一个记挂。

  “我是喜欢过那把剑,但我没有得到它。有时候克制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因为记忆越过了很远,所以过很久少昊才又追了一句。

  “所以,我该感谢你克制地喜欢我么?”

  殿里灯盏仍在无声地燃着,在一片死寂之中,白泽突然拔高了一点声线。

  “感谢你并没有强迫我做任何事,只是在我元神钉了不死符,让我永永久久地活着。”

  “感谢你赐给我青鸾,赐他不死,受尽苦难!”

  “感谢你佛法无边,但仍慈悲为怀!!”

  一声之后,白泽的声音就低了下去,一句比一句更沉,到最后就好似一块坚硬的玄铁。

  少昊没有说话,只是脸色略略苍白。

  头又开始疼了,眼睛也似乎蒙了雾,白煞煞一片。

  眼前的白泽不太分明,但仍能看得出比以前更瘦了,下巴更尖,更显福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