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皇后冯氏,能生下太子的女人总归是本事了得,不然也坐不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坊间也爱拿她和太后魏氏做比较,但若论硬实力,后者显得比前者高了几个段数。
冯氏上位就是典型的母凭子贵,魏氏则是反的,她膝下无子,单单凭着自身手段赢得先帝长久的宠信而坐稳了后位,并以一己之力扶持了惠帝,光耀了娘家,使得魏家爵位直升了三个等级,堪称女人励志的典范。可惜最后还是被雁啄了眼睛,太后的位子做得远不如皇后稳当,不到两年人就没了。
所以,女子再厉害,手段再了得,还不如有个儿子傍身。
有了儿子,腰杆子才硬。
皇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比太后差,甚至觉得这位名义上的婆婆有点可怜,辛辛苦苦扶上去的儿子,原来心里从来就没有她,伪装出来的孝顺,往往比真的还要感人,因为不需要付出任何感情,演起来也不累。
所以冯氏对魏家的观感也趋于一种比较复杂的情绪,抵触说不上,毕竟惠帝上位,她儿子才能做太子,而且平日里冯家和魏家并无半点嫌隙,若有那么一点疑虑,恐怕也是对着老国公魏良。这人很懂明哲保身,急流勇退,太后一薨,他就主动辞去官职,关起门当个闲散公爷,跟朝堂上的高官权臣也几乎断了往来,退得有点太干净了。
手上没权,不讨皇帝喜欢,即便是一品国公爷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他们冯家一个深受皇恩的二品侯来得风光。
想到这里,冯氏又有点可怜魏家,风水轮流转,冯家日益显赫,而魏家已经日薄西山,皇帝要是哪天心血来潮,下诏让魏家子孙降等承袭,那就有点惨了,要不了几代,魏家真就成了勋爵里最不入流的存在,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对魏家的那点同情转嫁到魏娆身上,皇后再看这个魏九姑娘,多了几分顺眼。
那一头黑缎般顺滑乌亮的发,挽成飞仙髻是顶顶的美,水灿灿的杏眼,黑亮有神,顾盼间透着一股灵动劲,不过十几的年岁,那身段已经养得十分打眼了,前后都有起伏,而且不小,一把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更是叫皇后唏嘘不已,岁月不饶人,后辈们长成了含苞待放的亭亭少女,而她们这一代也都老了。
更老的安太妃将皇后心底唏嘘叹了出来,她招手让魏娆走近自己,握住那双绵软小手拍了拍:“皇后你觉不觉得,这孩子看着有些像她的姑祖母慈宁太后?”
像吗?皇后又仔细瞧了瞧魏娆眉眼,是有那么一点吧。
皇帝年少时,被人暗害落过一次水,是安太妃经过荷花塘及时叫人救了他,惠帝记念这份恩情,加上一个深居简出的后妃也干涉不到他什么,平日里对太妃还算照拂。安太妃比皇帝大了十来岁,皇后倒是不怕两人有什么瓜田李下,因着皇帝的态度,她对太妃也是礼遇有加,太妃说什么,她就听着,太妃说魏娆像慈宁太后,那就是真像了。
不仅像,还得夸一夸。
“这孩子生得好,就看哪家儿郎有福气了。”
安太妃眼光高,人也挑剔,看了有几十个秀女,都没表示特别青睐的意思,话也没说几句,唯独这个魏娆,能够让她刮目,兴许这姑娘确实有些过人之处。
皇后这样一琢磨,语气也变得和缓,问魏娆有什么才艺,挑一个最拿手的表演给她们看看。
魏娆就等着这句,内心是满足的,面上还得做出为难的神色,勉强笑着回:“回娘娘,民女琴棋书画,还有女工绣技样样都不精通,只会打几套养生拳,用以强身健体。”
话一出,全场都静了。
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都不会,却学男子那样打拳,这是个什么道理,说出来你自己不脸红吗?不羞耻吗?
唯有太妃一声笑出来。
太妃一笑,皇后也跟着扯唇应付一下,内心对魏娆的好感却是降到了谷底。
“小姑娘有点意思,”安太妃转头对皇后道,“我这几年身子越发不好,又犯懒不爱动,这姑娘既然会的话,不如跟她学学,壮壮身子骨,不知皇后可否看我一点薄面,把这孩子安排在我宫里住上几天。”
“这,”皇后犹豫了,按理说,秀女都要住在一个宫里,便于统一安排和管理,她自己的侄女都没破这个例。
“皇后若是觉得为难,那我找皇上说说,不给皇后添麻烦了。”
皇帝就是皇后的风向盘,一提到皇帝,皇后态度立马变了:“不过一个秀女,也不打紧,只要太妃身子好好的,那就是她的福气。”
就这样,魏娆顶着一堆灼人的视线,跟在安太妃身后去了她的宝安宫,一直进到了内殿,整个人还是懵的,她若只是随口说说,并不会打拳,会不会被这位太妃弄死。
进了殿,挥退了所有宫内,安太妃只留魏娆在屋里奉茶,接过她递来的茶盏,喝上两口,发出一声冷笑。
这笑声有点来者不善,魏娆更是看不懂这位太妃了,甚至怀疑她可能跟魏太后关系不和,对手没了,找她这个相似的替代品出气。
“你和你姑祖母,还真是像。”
魏娆垂眸恭听,想着怎么回比较合适,想了又想,说出这么一句:“太妃娘娘说像,那就是真的像。”
安太妃怔了怔,随即一声冷哼:“连这捧人臭脚的德性,也一个样。”
魏娆本就对姑祖母十分好奇,太妃一句句的爆出来,她想不套话都不成了,眉头一皱,就是一叹:“
父亲倒是提的少,可能是怕触到伤心事。”
“有什么可伤心的,她自己不想活了,故意不当心,旁人再担心都没用。”
魏娆捂着胸口,头一回发现自己有点不经吓,太妃一个大猛料爆出来,她想当即晕过去。
就在魏娆纠结是继续装木头,还是表示震惊,哭一哭她那不想活了的姑祖母时,太妃又是一句发自灵魂的问话。
“你想不想嫁给太子,跟你姑祖母一样风光?”
出自本能的抗拒使得魏娆不带细想就摇了摇头:“太子金贵,阿娆高攀不起。”
太妃嗤笑:“看不上直说,那样的,也就仗着出身,换到平常百姓家,谁会多看一眼。”
魏娆实在憋不住了,干脆直白说开:“请娘娘助我早日离宫,阿娆定当一辈子铭记娘娘这份恩情。”
“我要你的恩情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那娘娘您想想,宫外有个时常惦记您的人,逢年过节给您祈福,到庙里给您求平安,您是不是会觉得这世间还不错,有温情在。”
魏娆这嘴,一旦放开了,是什么都敢说,也好意思说。
偏偏听的人还真的意动了,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躺着安享晚年的人,能求什么呢,不就是这世上还有那么一个人真心实意记挂自己。
安太妃眸光复杂地看着魏娆:“你以为你出了宫就能比现在好,到最后还是得嫁人,给人生儿育女,伺候一大家子,衣食住行样样操心,最后还不是困在深宅大院,不得安生。”
魏娆听这话也有道理,前世伤得太深,她就没想过嫁人,入股到四哥的生意里,拿些红利,在少数几个没有受战乱波及的小县城买几处田产,战乱一来,就带着魏家人躲到那里避祸。
算盘打得是好,就怕中途变故,譬如这次选秀,就是始料未及。
“其实,你最安全的活法就是嫁给太子。”
安太妃最后留下这句让魏娆抓肝挠肺的话,摆摆手让她回偏殿休息了。
为什么嫁给太子安全?
前面都死三个太子妃了,再来一个生不出儿子的,估计也是个死。
魏娆爱动脑筋,太妃特意提到太子,她就不免多想,太子身上到底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太子妻妾是多,但都纳得早,虽然没有儿子,但几个女儿也生得早,好像从去年开始,太子宫里再没进过新人了,也没有婴儿再出生,只有一个尚在第二任太子妃肚子里就跟着娘一起没了的死胎。
魏娆越想越心惊,该不会这太子真有隐疾不成?
前世的太子好像在晏随发兵南下前就生了场重病,之后再也没上朝再过外人,是生是死还真不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