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世子的梦能不能实现,魏娆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她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嫁给这样一个自我意识过剩的奇男子。
魏娆一股子火憋在心里,没地方发泄,只能找姚氏,顺便拉低几分晏随在姚氏心里的好印象。
“姨母,您也没见过这样的人吧?他怎么好意思,理直气壮地说那些话,就好像我一定会嫁给他,魏家也必须依附他才能逢凶化吉。是,他是厉害,了不起,可我要不要嫁人,嫁给谁,是我自己选择,凭什么由他说了算。”
两辈子,除了哥哥,魏娆就没遇见几个靠谱的好男人,上辈子为董璋那种没主见的小男人操碎了心,这一世她不想操心了,可又碰到晏随这样强势的大男人,她都想不明白她再活一回到底是为了什么。
姚氏给外甥女倒了杯清茶让她压压火,绷紧了面皮不让自己笑出来。
“是,他不好,那你不理他不就是了,为个不相干的人生气,不值当。”
“不,我不气。”魏娆是死鸭子嘴硬活受罪。
姚氏顺她的话:“好,不气,管那人说什么,便是他要你做他的皇后,咱也不理。”
姚氏半开玩笑的话,听得魏娆心头一跳,站起身朝门口望了一眼,才把姚氏拉到身边,小声咕哝:“我已经是在火上烤了,姨母您就不要再浇油了,说点能听的吧。”
“好,不说了,我给你做梅菜烙饼,要不要吃?”
“要。”
内院这边姨甥两人私欲,外院几个男人也没闲着。
双胞胎一前一后夹击晏随,使出了浑身解数,依然难敌少年将军的勇武,一记勾拳,一个飞腿,就把兄弟俩打趴下了,就像两条累惨了的狗子,吐着舌头直喘粗气。
晏随则坐到一旁凳上,拿着棉帕子擦了擦汗,面上带着几分优容的浅笑,极有耐心地问,要不要再来两局,他让他们三招。
“不不不,世子武艺过人,我们两兄弟已经领教到了,倍感敬佩,就不耽搁世子习武的时间了。”
晏随让他们十招,他们也赢不了,作死送上门,只会让人摔得鼻青脸肿,丢死个人。
内院的婆子笑眯眯送膏药过来:“两位大舅哥就不要跟姑爷比了,弄脏了衣裳,还得我这老婆子给你们洗,娘子看到了也心疼是不是。”
晏随请的佣人不多,前后院加起来也就五个,年纪都在三四十岁之间,身体也健朗,在牙行口碑比较好,人也识趣,干完了活就在屋里呆着,很少四处乱窜。没有女主子的吩咐,婆子几乎不踏足前院,这回是魏娆要她带话,才来了这么一趟。
魏娆原话说得更直,叫他们不要跟大官人玩,玩不过。
婆子想不明白大官人这样出众的人物,小娘子怎就没个好脸色,不过人家的家事,她也不便插手,话带到了,药膏也送到了,她就回屋去歇着了。
晏随不动声色地瞥过兄弟俩人手一瓶的药膏,轻笑了声:“九娘子这样体贴贤惠,能娶到她,实在是三生有幸。”
话里模棱两可,就看听的人怎么想了。
魏栋憨里憨气:“是啊,要不你就娶了小九吧,小九嫁给你,我们也放心。”
话音刚落,魏栋脑袋顶就挨了哥哥一下,魏梁斥他:“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你怕不是不知道我们家的处境吧。”
魏梁比魏栋脑子灵光,仰慕晏随,又有点防他,为了避人耳目,谎称一家人,已经让这人占了小九名份上的便宜,再得寸进尺,就不能够了,除非晏随是真心想娶小九。四哥走前还特意提到过,要他把晏随的一言一行都记下来,尤其是跟小九有关的事,半点错都不能出。
这两兄弟也是有意思,晏随还想试试:“可我怎么听那朱侍卫说,你们很想把妹妹嫁给晏王世子。”
魏栋直接傻眼,那朱侍卫都要死了,还说这些做什么,亏他还觉得这人是个汉子,死了可惜,没想到这么嘴碎。
魏梁睁眼说瞎话:“这等恶人嘴里哪有一句真话,不听也罢。”
猜到了是这样,晏随也不想逼得太紧,若无其事地扯唇一笑:“确实没有一句真话,不听也罢。”
他做就够了。
过了一天,慕兰芝又来造访了。
晏随和她谈事都是在院子里围桌而坐,青天白日下,敞敞亮亮。
慕兰芝要为慕家争取最大的利益,晏随也不想当冤大头,两人的交谈并不算愉快。晏随从来不是君子,也不屑当君子,直截了当便道:“若是慕小姐做不了主,我只好再去拜访老夫人,听听她怎么说,当年我父的救命之恩,换取让的这三分价,难道还亏了不成?你祖父的命,就这么不值钱?”
慕兰芝难掩怒气:“对待已过世的人如此刻薄,这就是世子的礼貌?”
晏随游刃有余地反讽:“那也要看慕小姐是如何做的,利字当头,罔顾人情,难道就对了?”
慕兰芝愤然起身:“世子要是这么说话,我们就没得谈了。”
所以说慕兰芝爱看晏随的脸,但对他的为人欣赏不来,这人冷漠强硬,手段还狠,跟他周旋实在太累,还不讨好。
晏随并不在乎:“无妨,反正我和你祖母已经说定了,慕小姐也不必烦恼了。”
慕兰芝闻言一惊:“你什么时候跟我祖母说好了?”
为何她不知道?
祖母年岁大了,耳根子也软,没准真就答应了。
“在慕小姐为了自己的婚姻大事过来献殷勤的时候。”
晏随抬手往门口指了一下,送客意味明显。
等到杨晋慌急慌忙换了身自认为穿着最好看最能显出他魅力的衣裳出来,人已经走没了影,只剩下桌上没有动过的凉凉茶水,还有赶来的男人那脸上淡淡的失落和神伤。
晏随看不得大男人一脸委屈样,好心建议:“没走远,你跑快点,还能追上。”
杨晋抄起茶水一饮而尽,话里透着几分颓然。
“她看上的是皇城根下芝兰玉树的大家公子,我一个乡野莽夫,哪里配得上,算了,就当痴人一场梦,睡醒了,明天依旧是个好汉。”
说完,杨晋扔了杯子,真就回屋躺着了。
晏随目送男人看着就萧索的背影,心下不以为然,晏王的义子,身份哪点低了,有眼无珠的女人,不要也罢。
慕兰芝人走了,礼物却没忘记留下,这回又是送了不少陈县当地特产,其中就有魏四托妹妹采购的几种药,送礼送到人心坎上,这位慕小姐是个人物。
魏娆也因此更肯定了,并给哥哥修书一封,仔仔细细将慕兰芝的事说明,最后感人结尾,我是不在乎未来四嫂什么出身,唯有一点,她必须全心全意对四哥好。
魏娆举着纸张吹干了墨迹,自己看着都感动坏了,四哥可能真要哭。
多了慕兰芝这桩,又有晏随乱她心神,魏娆差点忘了购置宅子的事,再想起来,已经几天后了,魏娆再一次做男儿打扮,一大早就出了门,这边牙行开门早,做什么买卖的都有,最热的还是药材方面,买宅子的外来客倒是不多。
魏娆要求不算高,两进院子就行,南北通透,日照充足,再来就是方便开挖地窖,当然有现成的最好。
买办领着她看了位于东城的两处宅子,其中一处就很符合魏娆的要求,地窖是现成的,很大很空,整理得干干净净,一点味都没有。魏娆又仔仔细细查看了地契房契各种证明,觉得没问题了,她就下了定,买办当即联系了屋主,签契约,付尾款。
谁说买房麻烦,只要有钱,钱够多,就不是个事。
魏娆人生中的第一个私宅,就此落定,美滋滋哼着小曲儿,再回到晏随的那个二进院子,心也不烦了,反正住不了几天就要搬了。
回到屋里,魏娆男装都还来不及换,兴致高昂讲她的宅子要如何布置,忽然就听到前院门房忠伯的声音,人立在垂花门那里,好像很急。
男眷们出门了,姚氏要魏娆歇着,她到外面看看,结果刚一踏出门槛,魏娆后脚就跟了过来,步子轻快,仿佛一阵清风从她身侧飘过,姚氏只是一个眨眼,人就已经走出了好远。
万幸,这孩子性情不随她娘,有得救。
“两位少爷听附近住户说琅山上有一种药草,捣碎了浆汁内服,对治疗痛风很有效,一大早就跑出去了,这会儿还没回,听说那山上有狼还有熊,别是出了什么事,”
忠伯开始没当一回事,心想两个面嫩公子哥,吃不了那苦,估计走到山下就折返了,谁想过去大半天了,两人还没回,山里又有野兽出没,就怕一个倒霉祭了野兽的五脏庙。
姚氏一听痛风就知道这两孩子是为老国公寻药去了,孝心可嘉,但这种冲动冒失的行为,不值得鼓励。
“魏大官人和杨管家呢?他们回了没?”姚氏第一想到的就是他们。
忠伯摇头:“大官人说出去采购药材,这回量大,约莫要天黑了才能回。”
天黑?
现在离天黑还有一个时辰呢。
魏娆等不及,也不想把所有希望都押在外人身上,她随即要忠伯去准备登山用的绳索,还有打火石和火折子,自己则跑回屋,换了身耐磨的粗布衣裳,脚下也套上厚底靴,长发散下来快速扎了个粗马尾搁在胸前,自匣子里取了外敷止血还有安神的几种药塞到荷包里,再往腰间一挂打结系紧,接着又从食盒里装了不少猪肉脯到小袋子里,挂到另一侧腰间。
姚氏看着外甥女忙忙碌碌的身影,虽然很急,但有条不紊,一件件的备好,都是突发状况下需要的物品,考虑得如此周全,就好像是有过这样的经历,所以变得很熟练。
“小九,你是从哪里看到的,进山要准备这些?”
魏娆知道姚氏会起疑,但她现在顾不上了,只能草草道:“书上看到的啊,不少乡野游记里都有。”
她也确实爱看这类的杂书,姚氏是知道的。
姚氏点点头,没再问了,可到底上了心,只是压着不发而已。
“我和你一起去。”
姚氏不可能看着外甥女孤身进那危险重重的深山,两个人作伴,遇事还能有个商量。
魏娆坚定否决了:“不行,你要留在这里等杨大哥他们,别人我不放心。”
屋里行李里也有不少贵重物品,需要人看着,姚氏再一走,内院就只剩两个雇的当地佣人,别到时候他们人回了,银钱什么的都没了。
当然更重要是,姚氏跟着,她想做一些事都不方便,譬如生火,手法那么熟练,露出破绽就不好解释了。
“你一个人去山里,叫我怎么放心。”
姚氏是真急了,拦在门口不让魏娆走,她一个女子,进了山又能做什么,不要人没找到,自己反而遇到了野兽,性命堪忧。
“不要紧的,我有袖箭,准头也够,野兽近不了我的身就被我放倒了,不碍事的。”
魏娆还在箭头上涂了麻药,即便射不死野兽也能把它们药晕。
前世的魏娆独自在山里呆了有半个月,不也安然无恙,但这些又不能对姚氏讲,只能表现出信心满满的样子让她放松情绪。
姚氏怎么可能放松得下来,展开双臂堵在门口不让魏娆出去,要么她也一起,要么一个都不能走,等晏随他们回来。
魏娆脚步顿住,忽然眼睛一亮,对着姚氏身后喊道:“呀,六哥七哥,你们回来了。”
闻言,姚氏下意识扭头,然后颈间一阵痛感传来,脑子一空,什么都想不到,人就倒了下去。
魏娆把人接住,拖回屋里放到床上,再把窗户全都拴紧,又用两道大锁锁住房门,去到偏屋找她较为信任的婆子叮嘱了几句,最后到前院拿了忠伯准备的包袱款在背后,问清最快的上山线路就毅然而然出发了。
忠伯看着小姑娘走远的坚定背影,由衷的佩服。
这样的勇气和魄力,便是陈县最富盛名的慕大小姐,怕也比不上。
魏娆离开了不到半个时辰,魏家两兄弟就回了。
没错,就是这两个说要进山给老父亲采药的大孝子,两手空空的回了,别说药材,一根草都没见着,脸上倒是比出门时多了好几个包。
姚氏这时也醒了,房门被魏娆从外面锁上了,她只能打开窗子喊两兄弟过来,忍着暴脾气问两兄弟怎么回事。
两兄弟支支吾吾,你一言我一语还原当时情景,山还没上去,两人就玩闹着不小心捅到了蜂窝,抱着脑袋无头苍蝇似的乱跑,跑着跑着,发现走错了方向,到了个陌生的村落,看风景不错就走走停停,还到村民家中品尝了当地美食,等到寻回了住处,早已忘了他们是为什么出门。
姚氏听到最后,忍无可忍,她要是有这种不着调的儿子,还是两个,早就几棍子打出家门了。
“小九去找我们做什么?她一个小姑娘,就不能好好待家里。”
魏梁懵过以后急得跳起,拔腿就要再出去,魏栋跟着哥哥,才跑到垂花拱门那里,晏随迎面走来,面沉如水,盯着两人的眼里,迸射出令人胆颤的寒光。
双胞胎不禁抖了抖,这世子拉下脸比老父亲和四哥还要可怕。
“她去哪里了?”
“山,山上。”
不再多说,晏随转身往外走,大步流星,双胞胎跟在他背后,却被冷冷一声喝止。
“不听使唤的脚,不如打断。”
真正狠的人,哪怕声音不高,只是轻描淡写的那么一句,可就是让人发自内心的忌惮。
双胞胎不敢动了,姚氏看他们都想打,想追出去,又怕自己拖后腿,反而耽误了晏随找小九,只能同双胞胎一起老实在这里焦急地等着。
琅山的险不在高,而是深,层峦叠嶂,密林丛生,才上到一半的山腰就已经是遮天蔽日,不见天光了。魏娆点燃了火折子,高举在手上,想扯嗓子喊哥哥,又怕引来别的活的东西,只能压着声音边走边喊,要找人,也要留意周遭环境,不时还得在附近做点记号以防迷路。
山很陡峭,林子又密,脚下石头也咯人,魏娆边走边挥着匕首,砍掉四面八方伸过来的细长刺枝,才走到山腰,人就有点疲软了,靠着粗大的树干歇口气。
“见鬼了,世子说的那种草到底在哪里,找两天了,再找下去,仙草没看到,撞到黑熊就好看了。”
声音听着好像好近,但其实离得不近,男子满腹的牢骚,嗓门大,所以传得远,隔着重重林障,魏娆来不及多想,拿出匕首往树干上插,借着劲儿双腿用力往上蹬,迅速爬向高处。到了足够高的位置,魏娆将绳索捆在自己腰间,另一头则缠在粗枝上,整个人伏低了下去,隐在层层枝桠之中,身上衣裳跟树叶相近的绿色,是她最好的伪装。
不一会儿,两个身着黑衣的男人砍掉挡住视线的灌木枝走了过来,停在了树下稍作休息,一边擦汗一边骂。
“他娘的,要老子干这种又累又危险的活,还不涨粮饷,就他们那些做派,人不反才怪了。”
“诶,别说了,有什么用,现在到处都在闹灾,前儿个老家婆娘还催着我寄家用回去,能怎么办,做别的,还不如干这。世子说了,找到了有重赏,想点好的,伙计,”
魏娆屏住了呼吸,脑海里已经迅速将晏随这个世子排除了出去。
这两人口中的世子,很有可能是京城里的,至于哪一个,就不好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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