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京那边也是动作不断,皇后最终没能拧过哥哥,同意收那个生母低贱的皇子为养子,并握住皇帝枯瘦萎缩的手在圣旨上盖上玉玺,然后昭告天下。
十四五岁的少年,尚且怯懦得很,紧跟在锦乡侯身侧,听着余谦宣读旨意,接受群臣的三跪九叩。
锦乡侯站在最中间,反倒更像是受礼的储君,双手负于背后,面色镇定从容,一眼扫过黑压压跪了一地的朝臣,胸口翻腾的豪迈和自得抑制不住,快要喷涌而出。
一个皇朝的倾覆,必将伴随着新的朝代崛起,他不是不想,只是不想背负骂名,这个恶人必须由别人来做,而他匡扶正义,是权臣,也是救世主。
不过那份豪迈维持没多久,就有人给冯靖添堵了,他亲自选派的两员大将先后去镇压东南沿海的倭寇,结果倭寇没剿灭,海防线倒是连连失守,实在是打冯靖的脸,这两人都是他的得力战将,居然这么扛不起事。
冯靖要坐守尚京,不能让人钻空子,他必是不能去的,可数数尚在京中的这些武将,竟然没有一个合适的主帅可以派。
这些个文臣平日里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真要他们举荐个将才,连个屁都放不出来,要这些人要何用。
余谦等到冯靖发完火了,才迟疑道:“不如让晏世子领兵打过去,他剿灭了流寇,收复了徽城,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十五岁上战场至今,从未败过。”
从未败过几个字深深刺痛了冯靖,便是他征战多年,也不敢自夸没输过一场,可晏随小小年纪,居然真就做到了,收复徽城已经让晏随在民间的威望越发高涨,再把倭寇赶走,恐怕全国的百姓都要对他歌功颂德了。
余谦考虑得更多,南方灾害频发,即便他巧立名目,强制征收,可百姓口袋里没有,他把人抓了也搜不出几个钱来,收上来的税银更是远远不如预期,加上那么多军饷要发,仗打得越久越费钱,国库已经日渐空虚,经不起这么折腾下去了。
冯靖听余谦这么一讲,也有些道理,国库要是空了,整个朝廷真就运作不起来了。
晏随既然能征善战,那就他让领着晏家军去御敌,军饷自筹,辎重自备,他们半点力都不出,一分钱也不花,打赢了,他们也能捞点功劳。
冯靖越想越觉得可行,当即拟了圣旨,盖了章印,八百里加急,送至徽城。
收到圣旨后,晏随还没说什么,幕僚们炸开了锅,你一言我一语的劝,大多数持不赞同的态度。
“这打不打下来是两回事,赢了,功劳归谁,一时打不下,要问责,又是问谁,持续不断的军备辎重,又有谁来供应,他们能给我们一个确切的保证吗?”
说实话,锦乡侯的为人,他们是一万个不信,把自己的一双子女都派到北境来试他们的底细,等于是把儿女的安危抛到了脑后,连至亲都能舍弃,何况是毫不相干的旁人。
晏随不语,看向跟他一样久未出声的安翊,这人是老父亲派到他身边的谋臣,也有约束他不可胡来的意思,所以他很想听听这位有治世之才的能人怎么说。
安翊踌躇再三,终是道:“臣私以为,这仗必须打,不为朝廷,而为的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东南岸一旦失守,边界线也会一退再退,后果不堪设想。
晏随笑了笑,以鼓励的眼神示意他继续讲,安翊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接着道:“这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们不能露底,得适当哭一哭穷,而且要哭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难得碰上跟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的知音,晏随兴致更浓:“那以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哭穷。”
安翊微微一笑:“少不了要世子爷割让点心头好了。”
主意一旦有了,实行得也快,不到两天的时候,晏世子为了筹集军饷贱卖马场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传得人尽皆知。
魏娆听着丫鬟绘声绘色的描述,一度信以为真了,可不对啊,她前些天才凑了十几车的辎重过去,没道理消耗得这么快,不过很快,魏娆想到朝廷发下来的旨意,派晏随去东南岸剿灭倭寇,又似乎懂了。
这人啊,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不过也该他得的,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晏随在前方谋划,魏娆也不想拖他后腿,她思前想后,决定想个办法留一留冯钰。
杨晋被魏娆私底下叫去商量事,竟让他找几个面生的汉子,伪装成盗匪绑架冯钰,暂时把他圈禁控制起来。
杨晋对冯钰有几分好感,不明白小姑娘为何对个外男有这样大的敌意,魏娆也直言不讳,说明了她和晏随的顾虑,直听得杨晋瞪大双眼,猛拍大腿。
“你们还真是会瞒,任我像傻子般跟那冯钰一起出去吃酒,差点误了事。”
“就是怕你误事,被他瞧出端倪,提高警惕,我们才不说的。”
冯钰也是仗着魏娆不敢认他,才那样毫无忌讳,魏娆确实不敢认他,但绑他饿他肚子,绝对是能做到的。
不仅冯钰,冯莲也一样,找个宅子给她圈起来,这两兄妹,也是日后他们对抗冯靖的筹码,如果冯靖真的不管一双儿女,那他的内院可能要失火了,冯老夫人和谢氏不会答应。
女人的威力,不能小看,冯靖会为他的自大付出代价。
魏娆一通安排过后,又以密信发给晏随,只有他和她能看懂的暗语。
晏随拆开信看了后心情大好,竟是握在手里翻来覆去舍不得撕,不过为防留下把柄,他仍是点火烧了。
这时安翊走了进来,见少主心情不错,眉眼都透着一股如沐春风的和煦,不由感慨,这样的姿容,又有卓绝的能力,怪不得小妹始终念念不忘,都快十七了,也不愿说亲。这次他过来,小妹更是央求,探探世子的口风,他到底中意什么样的姑娘家。
他和晏随本就不熟,这种私密的话,如何问得出来,若是他自己,又中意什么样的呢。
安翊脑海里已经有了画面,是一个清姿绝伦的女子站在怒放的红梅下,悠然璀璨的笑容,暖如春色,便是那周遭的冰雪都好似要被她那笑容给消融了,令人心生涟漪,荡而不绝。
若是她,他是愿意的。
本是想探晏随的话,安翊自己反倒先失了神,一声笑了出来。
晏随烧完了信,坐在案前览阅东南岸的海防图,听到笑声,见安二公子痴痴望着自己,像个二傻子似的,哪有平常的睿智聪慧,不由心想,这人脑子进水了?
晏随不欲理会,继续看图,老父亲希望他和安家能够保持互利长存的友好关系,恕他做不到,君就是君,臣就是臣,骄纵了臣子,任他们做大,若是哪一代有了反心,管你祖辈们有多和睦,还不是说打就打。
譬如当今,想灭他晏家的心,就从未断过,可惜能力不足,还没撂倒他们,自己先倒下了。
“你若无事,就出去吧。”
晏随想一个人做点事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身边。
安翊这时也收起了心神,恢复了翩翩公子的风范,不过瞧着晏随,依然是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
“臣在这里想向世子讨个人情。”
晏随头也不抬:“说。”
安翊拱手道:“臣若哪天说亲了,请世子给臣保个媒。”
晏随的名声响彻天下,若是他能给自己做个见证,那位姑娘应该会认可吧。
那天因为小侄女的无状,她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好,态度也是不冷不热,安翊每每想起,总是万分苦恼,该如何扭转她对他的看法,最快的方式,也唯有跟随明主,建功立业了。
这也是安翊向晏王请缨来徽城的重要原因之一。
都说安二公子清心寡欲,将来是要做和尚的,可有天这个要做和尚的人居然想成亲了。
饶是不爱管闲事的晏随也生出那么一丝的兴趣,问他想娶哪家的姑娘,若是合适的话,他也愿意给人这个面子,毕竟俊才难求,而且安家之后也更有立业的士气。
譬如晏随自己,一想到魏九,浑身充满了劲,誓要大干一场,给她更安稳更自由的生活。
晏随问哪家姑娘,安翊答不上来,他也很是苦恼,派人在全城打听,也只知那姑娘姓魏,跟慕兰芝来往密切,可家世背景,全都一无所知。
安翊也有寻过慕兰芝,可这女子狡黠异常,三缄其口,每次他不经意地提及,她都能反应冷静地绕过去,再带到别的话题,让安翊一度憋闷,甚至都有了想放弃的念头。
然而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有了想成亲的念头,安翊又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若是错过,可能真就要孤寡一生了。
最终安翊有些挫败地摇头:“知道的不多,只知她姓魏。”
魏?
晏随挑了眉头,姓魏的姑娘,他倒认识一个,还熟得很。
作者有话要说:就是你家那位宝贝疙瘩,被俊才惦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