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来找晏随,晏随干脆把魏良和魏亭也请了过来。
只要说是关于小九的事,魏良魏亭来得也快。
魏亭近日发觉到一点不对劲了,小九看着没什么不好,还是白□□粉的可人模样,可又有那么一些不同,好像变懒了,说不到几句话就打哈欠,要回去。
疼女儿的老父亲魏良自然也有感觉,但藏在心里,不曾吐露,直到晏随递消息过来,他才意识到可能出问题了。
几个人坐在堂屋里,大门紧闭,下人都被遣了出去,连外面院子也不得逗留,由晏随的亲信在外面看着。
这阵仗弄得--
魏良看着姚氏,有点急:“你就直说吧,小九到底怎么了?”
他是男人,又不可能去到女儿房间探看女儿私生活,最后还得指着姚氏。
姚氏下意识看向晏随,这里他最年轻,辈分也小,可经历了种种,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这里就属他最沉着,也最有担当人的样子。
晏随望着姚氏,轻轻颔首。
姚氏这才把自己探听到的一些事,娓娓道来。
魏亭听闻不禁一怔:“姨母跟小九相处时间最长,也最亲密,可否确定小九就是从襄郡王家里出来,并和冯三有过交集以后,才变得爱困的。”
姚氏又看了晏随一眼,这位才是小九从郡王府出来第一个接触的人。
晏随把话接过来:“小九在去襄郡王府做客之前是不犯困的。”
魏良道出疑惑:“那小九究竟是病,还是什么情况。”
话音刚落,屋里人就听到一串稍急促的敲门声,是杨晋在外面喊。
“开门,你要的人来了。”
晏随应了一声,杨晋把人带了进来,是一名面容瘦削的中年女子,穿着极素淡的棉衣袄裙,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来的,不过神色倒是从容,眉眼之间隐隐还透着几分不悦,并没有因为屋里都是贵人而显得怯懦拘谨。
不等屋里人开口,妇人便先道:“我治病全看眼缘,若这人与我无眼缘,便是病入膏肓,我也不会接。”
乡野妇孺,好大的口气。
魏良正要发作,晏随先出声道:“那就请大夫先去看看吧。”
话里少有的敬意,还是对着一个平民,晏随如此郑重,也让其余几人收起了轻慢的态度。
魏国公府,妇人被姚氏带到了魏娆的院子,往寝室去。到了外间,魏良和魏亭自觉止步,唯有晏随没有停下,抬脚跟着要进到内屋。
魏良喊住他:“你又不会看病,进去作甚。”
还没定亲,自己就不知道注意点。
晏随听到这话,真就停了下来,转身对着魏良分外恭敬道:“岳父说得对。”
魏良一怔。
这声岳父,他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身旁的儿子一声轻笑起来。
魏良立马瞪向儿子:“笑笑笑,你妹妹如今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你还笑得出来。”
“是,父亲说得对。”
魏亭平了唇角,学着晏随的口气,又被老父亲瞪了一记。
要不是不想晏随太骄傲,尾巴翘到天上去,魏良真的想说,学学人家,比你还小几岁,从里到外散发的一股子稳重劲,老丈人都喜欢这种。
老父亲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接受了晏随而不自知。
魏亭是旁观者清,目光一扫,瞥到直挺挺立在内室门口的当局者,这位想必也是清的吧。
不仅清,设局引老丈人入瓮的,本就是他。
妇人进来时,魏娆正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侧着身子倚榻上,鹅黄靠枕正面绣了对逗趣的小兔子,矮几上摆的果盘也是很鲜嫩的三彩色,可见这屋子的主人是个十分生动有趣的人物。
妇人不着痕迹地扫了房间一眼,有了个大致印象,再定睛看那榻上面带倦容的美人儿,肤如凝脂,琼鼻樱唇,生动中带着几分柔媚,是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娇,别说男人,她一个女人瞧见了,心都要酥一大截。
妇人种种举止,从容有度,倒不像那些乡野小妇,也让姚氏更加有底了。
她坐到榻边,将困得不愿起身的魏娆搀了起来,低声说着哄孩子的话。
魏娆心里有所预感,自己好像是不大舒服了,可又说不清哪里不舒服,除了嗜睡,还真没别的问题。
“大夫,我这是怎么了?”
魏娆见妇人从针包里抽出一根银针往她手指上扎,动作很是娴熟,扎完了,针上带着血,她另一只手捏着形状奇怪的红叶子擦了擦银针,沾了血的叶面很快变了色,是一种介于蓝紫之间的诡异颜色。
而魏娆指腹上渗出的血珠子又红又艳,自己定定望着,眼底也似浮了层霏霏的艳色。
妇人瞧着女子异常的容光,显出了几分妖冶之态,不由呵了一声。
“真是毒呢。”
姚氏听了大惊,抓着妇人急问:“什么毒?会伤人性命吗?”
“若放任不管,她活不到正月底。”妇人回得更是直接。
闻言姚氏心头大骇,面色变得煞白。
过两天就正月十五了,离月底不远了,还有几天能活。
姚氏已经顾不上仪态,捉着妇人的手问:“该如何解,求求圣手救救我家小九。”
魏娆本人倒是不怎么急,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还是困,想睡。
妇人的确对魏娆有几分兴趣,这张脸是她喜欢的,如花的年纪就这样没了,倒真是可惜。
“这种毒是东南异族的禁药,按理说不能外传的,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除非有人特意去寻了药,用在云英未嫁的少女身上,而能使出这种阴招的,泰半也是女子。”
魏娆强打起精神,掐了掐自己手臂上的软肉,用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听出妇人话里的关键,轻轻软软问道:“大夫的意思,这药只对未嫁的黄花闺女管用。”
妇人反问:“不然呢?你若嫁了人,她再想害,就晚了。”
彼此尚未婚娶,暗藏心思的人才有机会争取。
妇人这样一说,不仅魏娆恍然,姚氏都能猜出是谁了。
“这个冯莲小小年纪。没想到心思如此歹毒,他们冯家简直从根子上烂了。”
“不行,不能就这样放过她,”姚氏说着转身就要出屋,告诉外面的几个男人,魏娆喊住了她,“姨母且等等,我还有话要问大夫。”
姚氏停下了脚步,魏娆转而看向妇人:“那么,弄来这药的人会知道解毒的办法吗?”
魏娆这话问得有点意思,妇人挑了眉头,眼里多了几分欣赏:“你为何不问我知不知道解?”
“你当然知道,因为你就是族里的人。”
妇人讲话的腔调,和面容,还有身材,跟南边的女子有差异,更不像北方人,又对这个毒药如此了解,她自己也提到了异族,那肯定就是异族人了。
“你这小姑娘还蛮对我眼缘,既如此,我就破天荒管一次闲事吧。”
三个女人在内室谈了许久,外头的几个男人已经等不及了,尤其魏良,几次想要冲进去。
魏亭观察焦躁不安的老父亲,和立在门口宛如一尊玉佛的男人,谁更紧张小九好像一目了然,然而,再仔细看看,晏随那垂在身体两侧紧握的拳头,手背上怒张的青筋一条条凸了起来,要用多大的力道才能做到这样。
男人的深情,往往都是表现在这种不言不语的肢体之中。
妇人终于出来了,跟姚氏一前一后,表情也各不相同,一个眉眼之间好似稍带着一丝喜色,一个神色平静了许多,不如之前进去时那么焦急了。
魏良通过观察她们神色,心情小九这病应该不严重,不觉放松了一口气。
然而下一刻,就听到妇人道:“这毒,我是解不了的。”
“解不了,又为何在里头拖拖拉拉。”人前一向温和的魏亭,因为妇人不负责任的表态,也难得动了怒。
他越怒,妇人反而越笑:“我是女人,当然不能解,可他能啊。”
妇人手一指,众人随她手指的方向,齐刷刷看向了---
目光沉练,神色莫辨的晏随。
魏家父子一头雾水,更懵了。
一比较,晏随更显得可贵了,他双手握拳,极为有礼道:“请指教。”
尚京最不缺的就是官宦豪绅,王公贵胄,哪家的牌匾砸下来,都能砸中个六品官,有关勋贵官员的轶闻,自然也不会少,几乎每隔几天都会爆出一桩谈资,供坊间传扬,之前是冯家二公子和敏嘉县主的快速成亲,热闹还没过去多久,现下来了个更劲爆的--
晏王世子居然要娶魏国公九姑娘了!
定完婚,不到三日就要成婚!
奉子成婚都不能这么快吧!
魏家是有多急着攀上这位朝中新贵。
还是晏随有多急着想娶这位据说貌若天仙的魏九。
一直关注两家动静的冯莲也很快得知了消息,怔怔坐了下去,搁在桌上的手一拂,精美的成套茶具纷纷落了地,发出一串又一串清脆的啪嗒声。
失控的情绪使得冯莲红了眼,从喉头发出难以忍耐的怒吼,可吼完了,又仿佛释然了。
“那么想娶,就娶吧,反正你会后悔的。”
那魏娆命不久矣,让她死前风光那么几天,也没什么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