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说就在两江,两江总督号称节制江苏安徽江西三省,可是从来不管安徽巡抚和江西巡抚的事儿,就连江苏本地。也是苏州巡抚管苏南,两江总督管江宁和苏北。苏北穷苏南富,为了平衡,全省的厘捐还有对上海道的节制,也是两江总督的权限。大家算是井水不犯河水,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荣禄下车伊始,**还没坐热,就这么大坏规矩的巴巴地将大家请来,为的什么就算猪脑子也能想明白!
大家伙儿心头火热。几个挑头的就喊了出来:“下官一切全凭中丞地吩咐!中丞让咱们向东。咱们绝不朝西!”
荣禄呵呵笑着,脸上神色加倍和蔼了起来。双手连摇:“兄弟可不是让大家和徐制军作对来着!徐制军是爵阁部堂,一等威远伯爷,身份比兄弟高了不是一筹两筹,更是国朝的大功臣,就是兄弟,也是朝廷派来协助徐大帅治理这两江朝廷财赋重地的!毕竟徐大帅没有当过亲民官儿啊!北洋南洋二大臣,都是朝廷根本,要是略有动摇,就伤了朝廷酬庸功臣的美意了…………”
话说到这儿,荣禄也觉得有点难以为继,原因无他,太***恶心了!他当初在朝鲜和徐一凡,互相抄着板砖连脑浆都快拍出来了,现在说这话,饶是官场修行深,也觉得一阵阵想吐。
他吸口气儿,终于端出戏肉,对着下面张大嘴巴仔细听着的江宁诸官们一字字的道:“兄弟是奉了朝廷谕旨,先把查吏这个差使担起来,只要我荣某人在一天,合省的练军绿营还有徐大帅的禁卫军兄弟管不着,可是挂牌委差使,撤差使,这种事儿,荣某人要替徐大帅先担待几天!各位在地方都是有根底地,这个朝廷德意还要回乡四下宣传广布一下,徐大帅麾下都是虎贲骁锐之士,在朝鲜对上小日本这是无往而不利,但是在两江这人文风流之地如何安民,还是要学嘛!”
他笑容渐渐收了起来,竖起一根手指,巡抚衙门大堂里面已经安静得连一根针落下都听得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朝廷用士的规矩,本来就是百年成法,不是可以随便乱动得的!两江之地,本来就是朝廷官吏,还有地方士绅所共治,洪杨乱后,才这么快就恢复了元气。地方乡绅,多有当年平乱洪杨的湘淮两军后人,如此大好局面,岂是轻动得的?兄弟担下这个担子。也是为徐大帅着想,等慢慢平稳了,兄弟或告病,或自请开缺都不一定的事儿,两江有如此大帅虎臣坐镇,岂不是天下幸事?各位老哥。回去后,尽管做事,若是有了什么麻烦事情,有兄弟我!”
话说到如此**裸,在场官儿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朝廷无非就是借着这个用士成法,来限制徐一凡手脚!放在朝鲜或东北那些地方,徐一凡说不定就敢乱来了。朝廷挂着这个幌子也是空的,不要说荣禄了,荣七也限制不了他。可江南这个地方个别。先是这个地方传统就绅权极重,任何行事少了士绅支持那是寸步难行。更有当初太平天国乱后,湘淮军大批将士在两江安下家来。这些人有银子有军功,几乎就是将两江作为他们封地一般,是留给子弟出仕做官用的。所谓江宁三多,"biao zi"多,那是有秦淮河。驴子多那是江宁有江南最大地骡马市场,蒋驴子硬是靠做这牲口生意做成了全国有数地大富豪。道台多就是因为有这些湘淮军出身的士绅在,子弟才落草就捐了道台,等着长大了安插在附近做官儿,大家互相照应着。绅官结合在一体,几乎成了一种牢不可破的势力,历任两江督抚多是湘淮军老人,更是容忍照应这两江特有的现象。朝廷在其他地方把人事权收走那是限制不了徐一凡,他会耍赖硬抢,可是在这两江之地,士绅和官吏结合在一起软磨硬抗,天下重臣,多半都是湘淮遗脉。徐一凡不顾忌朝廷。还要顾忌这些地方实力派呢……说不定还真是一出好戏!就和徐一凡顶着闹吧…………荣中丞不是拍了胸脯么,出了事儿,有他呢!
为了饭碗,拼了吧!
大家伙儿胸中洋溢着满满的战斗热情,纷纷站起行礼:“下官等多谢中丞提点照应!今后下官有什么事儿,一定唯中丞马是瞻!”
荣禄微微笑着,只是矜持的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眼角突然一跳,情不自禁地又向南望去。这第二局。就对付得了徐一凡么?眼角跳动的不只有荣禄一人。韩中平韩老爷子也缓缓地按住了自己地右眼,苦笑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这次来见这位徐大帅,老头子右眼就跳得欢腾,章大护法,兆头不好!”
章渝章大管事,一身青衣小帽,神色阴沉的侍立在韩老爷子背后。什么时候这个瘦削地中年男人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对于徐宅的人来说,章渝不过是上午离开一下,下午又回来了。内宅里面的人都知道章渝本事高,手底下硬。据说还救过大帅的命,内宅里面安排事情,从来不逾越,也不仗着追随徐一凡地老资格要这个要那个的。在李璇杜鹃洛施三个主母面前,再恭谨没有。没有事情的时候,就静悄悄地回自己的小院,从不出来。
这个大管事存在感很低,也从来不动声色。可是今儿侍立在韩老爷子背后,虽然脸上仍然阴沉沉的,却不住的在自己灰布裤子上面搓着手,转眼之间,汗渍就在裤边印出一个深深的印子。
韩老爷子仍然是那个云淡风清的老狐狸模样,天还没真正冷下来下来,就已经里外三层皮了。章渝熟门熟路的带着老爷子直奔徐一凡的书房,老爷子坐在这里悠闲得很,一会儿房里面支起的那张小床,一会儿看看周围地书,半点没有沉不住气儿的样子。
徐一凡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晾着他们俩,说是书房见面,小半个时辰了也没见人影。书房里面一直安安静静,直到被韩老爷子这一句话,才打破了两人枯等的尴尬气氛。
章渝抬头静静的看了老爷子一眼,却没有说话。韩老爷子一笑:“或,不该叫你章大护法了,该恢复你形意四大家宋家当年第一高手的身份了?现在该叫你宋大护法了?”
章渝这时才勉强一笑,一丝苦涩的表情罕见的出现在他的脸上:“改不回去了,老爷子,我就是章渝,我和宋家……再没有关系了。”
“无非就是当年你们家里面自己闹事务,大哥觉得你功夫太高,怕你接了家里的位置,六个内家高手伏击你一个,你重伤跑掉,你大哥还抢了你地媳妇儿。你给人救了,窝在乡里面,一身本事藏也藏不住,先当了一个坛的大师哥,接着又在香教里面朝上爬……光绪八年那次香教直隶起事,你的仇应该借着机会报得干净了。现在跟着徐一凡,有道是宰相家人七品官,又有面子今后又可以安稳养老,还跟着香教干嘛?谁还能当着徐一凡找你麻烦不成?禁卫军几万杆洋枪可不是吃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