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章 你是我的命
可是忽然,她竟开口回应他。
也不过是两个字,就让他睁大了眼睛。
她以很轻的缥缈不定的女声道,“说谎。”
这两个字是心头的一把利刃,狠狠地刺进了雷绍衡的心里边。这么多年来,他有多少是真,有多少是假,快乐,痛苦,情不自禁有几分,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此时此刻,他听见她对他的判刑,不过是一声“说谎”,竟让他无颜以对。
对她说了谎,那一次又一次的谎言。
他果然是要下地狱的人。
雷绍衡将她抱上床,蔚海蓝也由他抱起,她已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他替她盖好被子,却发现她又开始流泪,他用指尖擦去,瞧着她在哭泣里无声地睡了过去。今夜若是有梦,是恶梦,还是好梦,他不知,他在床沿看了她整整一夜。
黑暗散去,新的一天终是到来。
魏森来替蔚海蓝检查身体,检查后向雷绍衡又是说道,“她的身体很虚弱,心脏受到压迫,持续的吐血,肚子里的胎儿也造成压迫以及供给不足,母体随之会影响。精神状况又不佳,每况愈下,她的痛苦如果不能缓解,哭的太久,眼睛也到了极限,再继续下去她会成为瞎子,然后有生命危险。”
克制着的雷绍衡顿时怒火爆发,一下揪住他的衣领,指着屋子里的蔚海蓝道,“我要你给我治好她!治好她知不知道!治不好她,你也给我去死!”
“雷先生!请你冷静!不要这样,这样会吓到蔚小姐的!”魏森低声说道,呼吸困难。
雷绍衡揪着他的动作一窒,随后无力地松开。
魏森好不容易得到新鲜空气,大口喘息了几次,又是说道,“孩子留还是不留,雷先生早做决定吧。”
雷绍衡默然立在门口,整个人一夕间苍老了十岁,咬牙说道,“孩子打掉!催眠的事,我不准!”
他豁然转身离去,没有再进房间。
魏森则是走进房间,替蔚海蓝作心理辅导。
蔚海蓝穿着温暖的棉衣,坐在躺椅里,那毯子还是早先雷绍衡替她盖好的。她的脸很苍白,一直是没有血色,她既不笑也没有哭,泪水暂时停止。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因为一睁开就是流泪。超过负荷后,她的双眼不听她的指挥,自动地合着,沉浸在黑暗的世界里。
许多人来过,袁圆,王谨之,风景辛,起先她还会和他们说几句话,现在却一句话也不说了。
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她说话了。
魏森搬了椅子在她旁边坐下,对于心灵受到创伤的病人,医生会做很多开解。魏森同她说了一番话,蔚海蓝果然一句也没有应。魏森又念了一段优美的诗歌给她听,她也好似没有知觉。书还翻开在膝盖上,魏森默默抬起头来。
魏森说,“我曾经治疗过一个女孩子。”
“她爱的人,不再爱她了,她却接受不了。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后,她封闭了自己。后来她的哥哥就把她送到了我这里,他让我帮助他的妹妹恢复健康,让她忘记那个爱着的人。我是医生,也是催眠师,我接了这个病人。在实施催眠治疗时,我问她,你真的要忘记吗。那个女孩子点了头,她说她不想再去让他讨厌了。因为他已经不爱她了。她管不住自己,就让她忘记吧。”
“几个月以后,她恢复了,变的很好,一切都很好。对于那个人,她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她的哥哥也很高兴。”
“听说她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丈夫是法国人,定居在法国。”
“有时候忘记一个人,也是很幸福的事。”
“如果你太痛苦,不如忘记怎么样?”
魏森温柔问着,望向蔚海蓝的眼眸深处。
蔚海蓝也似瞧着他,却没有真正将他瞧进去。
魏森又问,“你想忘记吗?”
没有反应的蔚海蓝缓慢地点了头。
这一天雷绍衡没有再踏足蔷薇苑,他在厅里边一个人喝酒,喝得很醉,一直一直在喝。没有人敢劝他,劝也是没有用的。等到夜里,下人们都各自回后院去休息了。整个园子都很安静,整个世界也好像都很安静,安静到只剩下他自己。
地上全是酒瓶,空气里也满是酒精的味道。
雷绍衡又喝完一瓶,轮起酒瓶就往地上砸了去,仅剩的液体四溅开,那辛辣味更加浓烈。
雷绍衡有些疯了,将厅里边的东西一个个搬起又一个个砸下去。他砸得很是大力,发出巨大的声响。
看园的人过来看过一眼,不敢说话就摇头就走。
半晌后厅里已经是一片狼藉,砸的乱七八糟不复存在。
脑子里还盘旋着魏森所说的话语:我想蔚小姐也是想忘记的。
雷绍衡大吼,“我不准!就算是你死了!我也不准!”
忽而又想起什么,雷绍衡冲了出去。
他看见门外边站了一个人。
没有开灯,所以有些黑。
今夜就连月亮也没有,星辰不够闪烁,廷雨虽是年少但不乏英俊的脸上有着深深寂寥。
廷雨看着他,没有说话。
雷绍衡走到他面前,他低下头望去,“明天你搬回老屋去住吧。”
“我不去。”廷雨稚气的男声很好听,他的语气很坚决。
廷雨抬起头望向了他,他的手捏住他的衣角,轻轻的一扯。
雷绍衡略微弯腰,廷雨凑过去,在他耳边说着什么。雷绍衡默然的脸上,一瞬闪过太多情绪,最后叹息。廷雨听见他的叹息声,他盯着他消瘦的侧脸,食指擦过他,温柔的触着,要点进心里边一样。
廷雨说,“不能喜欢她哦,我们都会生气的。我们,都会生气的。”
雷绍衡沉默着回望廷雨,廷雨微笑的脸庞映入他的眼中,犹如尖锐的刺将他的眼睛灼瞎。他抓着廷雨的手臂,颤抖着,却以绝对的力道抓着,一寸一寸地滑落而下。突然他跪了下来,跪在廷雨的面前。
廷雨的手亲密而自然地环住他的脖子,“不能喜欢她的,不能的。”
那一声声的呢喃,仿佛是梦魇笼罩。
不如就让她忘记吧。